沈清崖攥着描金折扇的猫眼石纹样后退半步,马车帘幕却己垂落。
车辕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远,衙役头领刀柄上的缠绳在掌心勒出深痕。
穿靛蓝短打的杂役正欲退出屋外,沈清崖突然抬脚勾起验尸台边的木桶。
桐油泼洒的瞬间,那人靴底在青砖上擦出两道灰痕。
常年策马之人惯用的后撤步。
沈清崖指尖银针己抵住对方咽喉,针尖挑开领口时,锁骨处暗红胎记形如箭簇。
三日前西市刑场上,被斩首的马帮头目身上亦有这般印记。
劳烦差爷锁了此人脚踝。
沈清崖说话时仍盯着窗外街巷,二十步外槐树枝桠间有片反光的叶缘。
那是淬毒暗器擦过树皮的痕迹。
死者鞋底火药残渣、当票血指印、此刻枝头毒镖,三点连成的首线正指向城南当铺飞檐。
更鼓声恰在此时漏了半拍。
沈清崖解下衙役腰牌掷向檐角,瓦片碎裂声里惊起数只寒鸦。
鸦羽纷落时,他袖中银针己钉住三片飘落的羽毛。
针尾颤动的频率暴露出西北方阁楼的气窗后,有具弩机正在上弦。
当铺库房的铜锁泛着霉绿。
赵掌柜的钥匙串在掌心叮当作响,沈清崖却抚过门楣上经年积灰。
东南角三寸处的灰尘浅淡,分明近日有人以特定角度推门而入。
他屈指叩响柏木门板,空音显示夹层中藏着半尺见方的暗格。
戌时的梆子穿透雨幕。
沈清崖突然扯断掌柜腰间绦带,玉扣弹在门环上发出清越鸣响。
机械转动的闷声从地底传来,库房西墙整面博古架缓缓移开。
血腥味混着硝石气息扑面而来,暗格里羊皮卷上的改良弩机图纸让他瞳孔微缩。
那分明是现代复合弓的省力结构。
赵掌柜的冷汗浸透后领。
沈清崖用银簪挑开图纸夹层,半张浸泡在药水中的面皮赫然显现。
边缘残留的胶质泛着鱼腥,正是水匪常用的鲛鳔胶。
他将面皮覆在自己脸上,铜镜里映出的竟是三日前暴毙的茶商面容。
窗外雨势骤急。
沈清崖突然掀翻酸枝木案几,数十枚铁蒺藜钉入方才站立的位置。
靛蓝衣角在瓦楞间一闪而逝,他踹开北窗跃上屋檐时,瞥见刺客腰间玉珏刻着残缺的九瓣莲。
死者当票上的血莲纹路在此刻完整。
正是边军特用的密印。
卯初的更鼓混着雷声滚过城楼。
沈清崖追至渡口,刺客却突然转身抛出火折子。
浸透火油的芦苇荡瞬间燃成火海,他在热浪中后仰避过弩箭,靴尖勾起船橹打灭三丈外的引线。
爆燃声里,江面浮起大片翻白的死鱼。
回到当铺时,衙役头领正用佩刀撬着暗格底层的铁盒。
沈清崖捡起地上散落的算珠,三枚黄杨木珠表面带着奇异的油光。
死者指甲缝里的靛蓝丝线、当票血指印、此刻算珠上的桐油,在烛火下折射出相同的靛青色泽。
暴雨冲刷着檐下铁马。
沈清崖用银针挑开铁盒暗锁,褪色的兵部文书上赫然盖着作废的朱印。
三年前西疆战事中失踪的霹雳炮图纸,此刻正静静躺在盒底。
图纸边缘的批注字迹,与改良弩机图上的笔锋转折如出一辙。
赵掌柜的惨叫突然撕裂雨夜。
沈清崖冲进前厅时,掌柜心口插着半截断箭。
箭杆残留的硫磺味与死者鞋底火药相同,箭尾却系着皇宫内造的明黄丝绦。
垂死的手指在地面抓出血痕,最后定格的方向是库房暗格。
更鼓声在此时彻底紊乱。
沈清崖摸向掌柜尚有余温的右手,虎口厚茧间沾着靛青色粉末。
他用银簪挑起些许碾开,硝石与孔雀石混合的色泽在烛下泛起幽光。
这是军械监***的火药标记,本该封存在三百里外的虎牢关。
寅时的梆子提前两刻响起。
沈清崖跃上屋顶时,望见鼓楼方向腾起浓烟。
九道火矢划破雨幕钉在当铺门柱上,燃起的火焰竟是诡异的靛青色。
他撕下袍角浸入水缸,布料吸水时析出的晶粒在舌尖泛出咸涩。
分明是海盐混着火药的硝味。
暗巷里传来机括咬合的轻响。
沈清崖贴着墙根闪避,三支弩箭呈品字形嵌入身后砖墙。
箭尾绑着的油布包坠地裂开,半块鎏金腰牌上残留的九瓣莲纹,与边军副将的制式完全吻合。
而牌面深刻的刀痕,竟与死者肋骨折断的角度分毫不差。
雨幕中忽然响起马蹄铁磕碰青石的脆响。
沈清崖翻身滚入货堆缝隙,看见黑漆马车再次驶过街口。
描金折扇挑起车帘的刹那,猫眼石反光正好映出鼓楼火光。
他摸出怀中当票比对,血指印的螺纹走向与扇骨纹路完美重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