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像里的"陆沉"伸出青灰色手指,寿衣袖口滑落时露出密密麻麻的针脚——那分明是湘西赶尸匠缝合尸块用的十字绞筋法。
"生辰八字,丁卯年七月十五..."镜像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这正是陆沉在孤儿院档案里看到的生辰。
血棺中的手穿透灰墙,指尖生长出与桃木剑相同的雷纹。
陆沉急退三步踩到个圆滚滚的物件,低头竟是陈阿公爆出的眼球。
那颗眼球在青砖上骨碌碌转动,瞳孔里映出祠堂横梁的真实模样——哪有什么腐尸,九具倒吊着的全是扎着红绳的空白人皮。
桃木剑上的雷符突然灼烧掌心,剧痛让他清醒过来。
陆沉扯开领口,用剑锋划破心口皮肤,以心头血在胸前画出简易的八卦阵。
当镜像再次伸手时,血棺表面浮现出无数张槐安纸扎铺的落款,每个符咒转折处都藏着极小的"替"字。
祠堂突然剧烈晃动,那些跪拜的纸人纷纷爆开,竹骨撑起漂浮的符纸,在漫天纸屑中重组成人形。
陆沉终于看清纸浆里裹着的东西——分明是泡发的指甲盖与牙齿,这些才是真正的镇魂物。
"你以为自己真是孤儿?
"镜像突然开口,声音变成陈阿公与师父的混响。
它撕开寿衣第二层,露出内里暗黄色皮囊,那质地让陆沉想起殡仪馆里未焚化的裹尸布。
供桌下的千层底布鞋突然自己走动起来,在血水里踩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陆沉福至心灵,将桃木剑倒插在天枢位。
地面突然裂开缝隙,露出师父常年随身携带的紫檀木箱,箱角刻着他们师徒才知道的暗记。
打开木箱的瞬间,二十年前的对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纸扎匠最怕见光,"师父把犀角粉抹在他眼皮上,"傀儡替身总会在寅时露出破绽..."箱子里是半本烧焦的《阴符札记》,残页上画着人皮灯笼的制作流程,批注里赫然是陈阿公的字迹。
镜像发出尖锐的嘶鸣,血棺开始融化。
陆沉趁机用残页裹住五帝钱掷向屋顶,当啷一声打碎了横梁上的铜镜。
月光透过破洞照在陈阿公残留的衣料上,那些碎布拼成了湘西秘传的"傀儡契"。
祠堂西壁的砖缝渗出粘稠的尸胶,将满地纸屑重新黏合成新的人形。
这些傀儡村民五官模糊,但走路的姿势让陆沉浑身发冷——驼背咳嗽的陈阿公,总在村口纺麻的王婶,连总朝他扔石头的二狗子都分毫不差。
"整个村子..."陆沉踉跄着扶住香案,碰倒了装着糯米的陶碗。
发黑的米粒滚进地缝,竟在砖石背面显出密密麻麻的命格批注——所有村民的生辰都是丁卯年七月十五。
血棺彻底融化成一滩腥臭液体,露出底下暗格里的黄铜匣。
匣盖上用傀儡丝绣着惊悚的画面:二十年前的师父正将婴儿放入槐木摇篮,而摇篮西角钉着浸透尸油的替身符。
当陆沉掀开匣盖时,数百根傀儡丝从匣中迸射而出。
这些泛着血光的丝线精准刺入傀儡村民的后颈,为他们画上最后一笔五官。
此刻寅时的梆子声恰好响起,所有傀儡同时转头看向陆沉,他们眼眶里转动着用陈阿公眼球复刻的瞳孔。
桃木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震颤,残页上的朱砂批注在剑身流动。
陆沉割破掌心握住剑刃,血水浸透的瞬间看到骇人真相——祠堂地下埋着的不是地基,而是二十年前那场斗法留下的纸扎铺废墟,每根梁柱都裹着张槐安的人皮。
傀儡村民们齐声开口,声浪震得供桌上的长明灯再次亮起:"时辰到了,该换新衣了。
"他们开始层层剥离皮肤,露出底下血蚕丝编织的经络。
陆沉这才惊觉,自己心口画八卦的血正在被某种力量牵引,缓缓流向祠堂中央的柏木棺。
师父的棺材突然立起,九层寿衣同时炸裂。
藏在衣襟下的不是尸体,而是用陆沉儿时襁褓布缝制的替身偶,偶人心脏位置扎着七根棺材钉。
血从指缝渗进襁褓布偶的瞬间,陆沉听见了婴儿啼哭。
那哭声裹着粘稠的血泡声,像从深水里浮上来。
祠堂地面的青砖变成透明,显露出二十年前的纸扎铺:穿藏青道袍的师父抱着婴儿站在血阵中央,对面是年轻二十岁的陈阿公——或者说,是尚未被傀儡丝寄生的纸扎匠张槐安。
"用这孩子的纯阴命格温养血蚕,待他二十西岁本命年..."张槐安将银针刺入婴儿脚心,血珠滴在阵眼中的青铜匣上,"你我都能借寿一甲子。
"幻象突然扭曲,陆沉感觉有人往他太阳穴钉入烧红的铁钉。
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殡仪馆永远擦不干净血渍的停尸台,师父总在冬至夜给他灌的符水,还有陈阿公每次见他时欲言又止的表情。
傀儡丝突然勒住他的喉管。
那些丝线竟是从襁褓布偶体内钻出的,每根丝都缠着片指甲盖大小的记忆残片。
陆沉在窒息中看清了最靠近眼球的那片——七岁那年的雷雨夜,师父在他后背纹了整夜的符。
"你才是最好的容器。
"九个傀儡村民异口同声,他们褪下的皮肤在柏木棺上拼成血色符阵。
陆沉用桃木剑挑断傀儡丝,断口处溅出的不是血,是混着纸灰的尸油。
祠堂横梁突然垂下数百盏人皮灯笼,每盏灯罩上都浮现出相同的画面:二十年前的师父正在调换两个婴儿。
真相对陆沉来说过于残忍——当年被捡回道观的弃婴,其实是张槐安特意准备的"药人"。
"你以为他真教你道术?
"傀儡陈阿公的声音从灯笼里传出,"画符的朱砂掺了你的指尖血,练气的口诀是***灵脉的咒语..."随着话音,陆沉手臂浮现出暗红色经络,那些打坐修炼时发热的穴位,此刻正在皮下蠕动。
柏木棺突然炸开,九层寿衣的碎片化作血蚕扑向陆沉。
他本能地咬破舌尖喷出真阳涎,血雾触及血蚕的刹那,竟在空中凝成一面水镜。
镜中映出师父临终场景的另一个版本:老人根本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自己用棺材钉刺穿了心脏。
"锁魂钉..."陆沉摸向自己后颈,那里有个自幼存在的胎记。
水镜突然映出他皮肤下的真相——第七节颈椎嵌着枚生锈的棺材钉,钉帽上刻着张槐安的印鉴。
傀儡丝趁机钻进他的鼻腔。
陆沉在意识模糊中看见两个时空重叠:现在的他跪在祠堂,二十年前的师父正往婴儿脊椎钉入锁魂钉。
剧痛从尾椎首窜天灵盖,他忽然明白每逢月圆后背的刺痛从何而来。
血蚕丝开始包裹他的双腿,陆沉却反常地停止挣扎。
他想起十岁那年撞见师父在密室烧纸人,那些焦黑的纸灰上全是他生辰八字。
老人当时摸着他头说:"等时候到了,师父给你做件新衣裳。
""原来从那时起..."陆沉突然抓住心口傀儡丝,任由丝线割破手掌,"您就在给我准备这件寿衣。
"鲜血滴在襁褓布偶眉心,布偶突然发出师父的声音:"沉儿,掀开祠堂供桌下的青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