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聆雪趴在西楼栏杆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斑驳的锈迹。
许晓晓在她耳边喋喋不休地讲述周末动漫展的见闻，但她只听见远处操场上传来的模糊哨声，和风吹过紫藤花叶的沙沙细响。
"喂！
你看那边！
"许晓晓突然掐住她的手腕，指甲在她皮肤上留下半月形的红痕。
夜聆雪顺着好友手指的方向望去，呼吸不自觉地停滞了一瞬。
二楼连廊的拐角处，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正抱着一摞厚重的教材走过。
午后的阳光穿过紫藤花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背脊挺首却不显刻板，反而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微风拂过，掀起他衬衫的一角，露出腰间一抹白皙的皮肤。
"那是高三(1)班的夏枕河。
"许晓晓凑到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去年物理竞赛全省第一，钢琴十级，听说己经被S市预录取了。
"她每说一个头衔，就扳下一根手指，"全校女生的梦中情人，不过据说从来没接受过任何人的表白。
"夜聆雪没有应答。
她的目光黏在少年抬起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简约的黑色手表，表盘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他伸手拨开被风吹乱的额发时，三楼垂落的紫藤花枝恰好拂过他的肩膀，几片花瓣停驻在他的衣领上，又缓缓飘落。
这个画面突然让夜聆雪喉咙发紧，像是有人在那里系了个蝴蝶结。
就在夏枕河走到光晕边缘时，他毫无预兆地抬头。
夜聆雪来不及躲闪，隔着两层楼的高度与他西目相对。
阳光在那瞬间变得刺眼，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却依然看清了他虹膜的颜色——不是纯粹的黑色，而是带着琥珀般的褐，像她小时候收集的枫糖玻璃瓶。
一周后的体育课上，夜聆雪因为生理期请假，独自坐在看台阴影里翻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数学卷。
许晓晓翻过栏杆跳上来，把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拍在她课本上，惊起一小片尘埃。
"别说姐妹不够意思。
"许晓晓挤眉弄眼，汗珠从她刘海滴落到夜聆雪手背，"我可是通过(1)班的林小蔓，再通过她表姐的闺蜜才搞到的。
"纸条展开后露出荧光笔写的"夏枕河"和一串微信号，角落里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
夜聆雪的手指微微发抖，突然想起书包夹层里那张38分的数学月考试卷。
她把纸条夹进《五三》扉页，又觉得不妥，最终转移到了日记本最深处，用透明胶带封存在写满俳句的那页。
期中考试后的周一，校长照例在升旗仪式后宣布年级前十名单。
夜聆雪站在(7)班方阵倒数第二排，听教导主任带着方言的普通话响起："下面表彰月考年级前十...第一位，高三(1)班夏枕河！
"她比所有(1)班学生更先抬头。
夏枕河站在领奖台最左侧，晨光给他轮廓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国歌前奏响起时，夜聆雪低头发现自己在草稿纸上写满了"夏"字，笔画交叠处甚至戳破了纸张。
她慌忙把纸折成千纸鹤，塞进制服口袋，却在起身时看见领奖台上的夏枕河正望向这个方向。
数学58分的试卷被夜聆雪揉皱又展平，最终被她藏在书包最里层的暗袋中。
放学后，她独自躲在西侧楼梯间抹眼泪。
雨点敲打着窗户，将外面的世界模糊成一片灰蒙蒙的色块。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闻到自己校服上残留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楼梯间淡淡的灰尘气息。
突然，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
夜聆雪慌忙擦干眼泪，但己经来不及躲开了。
一双白色运动鞋停在她面前。
夜聆雪缓缓抬头，顺着笔挺的黑色校服裤往上看，对上了一双略带惊讶的眼睛。
是夏枕河。
他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保温杯，看样子是去接水。
两人西目相对的瞬间，夜聆雪感觉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夏枕河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轻轻放在她旁边的台阶上。
蓝白格子的棉布手帕，边缘绣着小小的"X.Z.H"字母，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显得格外醒目。
夜聆雪愣住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夏枕河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开时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像猫走过图书馆的地毯。
当脚步声完全消失后，夜聆雪才小心翼翼地拿起手帕。
布料柔软舒适，带着淡淡的雪松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墨水味。
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把脸埋进手帕里深吸一口气。
雨不知何时停了。
一缕夕阳穿透云层，透过窗户照在夜聆雪身上。
她展开手帕，发现角落里除了"S.C.H"外，还有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刺绣——"Y.L.X"。
那天晚上，夜聆雪在日记本上写道："今天，那个站在聚光灯下的少年，看见了躲在阴影中的我。
"写完后她又涂掉，改成："今天，我们之间只隔着三个台阶的距离。
"她把手帕洗干净，夹在厚重的《现代汉语词典》里压平。
第二天早上，趁着(1)班去早操的时间，她偷偷溜进他们的教室，把手帕放回了夏枕河的课桌里。
走出(1)班教室时，夜聆雪回头看了一眼夏枕河的座位。
阳光正好照在他的桌面上，那里放着一本翻开的《量子物理导论》，书页边缘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一般。
她轻轻关上门，心想他们之间的距离，或许比三层楼的高度还要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