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聆雪站在图书馆三楼的天文类书架前,指尖划过《星空的琴弦》烫银的书脊。
这个位置恰好能透过书架缝隙,窥见斜对角靠窗的座位——夏枕河正伏案书写,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
这是她发现的第七天。
每天下午五点到六点,夏枕河都会在这里研读《量子物理导论》。
他的习惯严谨得像原子钟:先取出蓝丝绒书皮包好的笔记本,将黑色钢笔与自动铅笔按特定角度摆好,最后从保温杯倒出半杯热茶,白雾袅袅升起时,便进入与世隔绝的学习状态。
夜聆雪隔着两排书架偷看。
她注意到他思考时会无意识转笔,黑色钢笔在修长指间翻飞,像银河系中心旋转的恒星;遇到难题时,他会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三维坐标系,那些跃动的数字符号如同神秘星图。
今天她特意带了素描本。
铅笔在纸上沙沙游走,勾勒出少年低垂的睫毛,被阳光穿透的耳廓,以及钢笔在纸面投下的细长阴影。
画到衬衫第二颗纽扣时,许晓晓的短信突然震动:"老班查岗!
速归!
"夜聆雪手一抖,素描本边缘撞上书架。
"咚"的闷响在寂静的图书馆格外清晰。
她慌忙蹲下,透过书本间的空隙,看见夏枕河抬头望向这边。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夜聆雪感觉后颈发烫。
正要逃离时,头顶的日光灯管突然发出垂死般的嗡鸣,整个图书馆陷入黑暗。
"啊!
"夜聆雪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她摸索着起身,膝盖却撞到金属书架。
疼痛让眼泪瞬间涌出,黑暗中传来书本坠地的声响。
"需要帮忙吗?
"清冽的男声在咫尺之距响起,夜聆雪的心脏几乎停跳。
手机屏幕的冷光亮起,映出夏枕河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他举着手机,光晕中漂浮的尘埃像被惊扰的星云。
"我...我在找..."夜聆雪的声音细若蚊蚋,目光瞥见脚边掉落的《小王子》,"《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数学B版。
"这个拙劣的谎言让她耳根发烫。
夏枕河似乎轻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蝴蝶振翅:"在应用类第三排。
"他转身带路,手机光线在书架间游移。
夜聆雪跟在他身后,嗅到空气中飘浮的雪松香,混着极淡的墨水瓶气息。
夏枕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她的影子在墙上短暂交叠。
"这里。
"他停在某处,抬手去够顶层书架。
夜聆雪仰头,看见他凸起的腕骨在冷光中泛着玉色,袖口滑落时露出蓝白格子手帕的一角——正是她洗净归还的那条。
两人的指尖在书脊上相触。
电流般的战栗从指腹窜上脊椎,夜聆雪仓皇后退,后脑勺撞到身后的书架。
一本《时间简史》应声而落,夏枕河及时伸手接住,书页哗啦翻动,停在霍金谈论时空弯曲的章节。
"夜同学对天体物理感兴趣?
"他突然问。
夜聆雪瞳孔微缩。
上周在楼梯间的相遇,她分明没有佩戴校牌。
"上周西。
"他仿佛看穿她的疑惑,"你的校牌掉在台阶上。
"灯光在此刻骤然亮起。
夜聆雪眯起眼睛,看见夏枕河将《五三》递过来,封面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他腕表显示17:55,秒针即将完成最后一圈跋涉。
"要闭馆了。
"他说着开始收拾书包,动作利落得像拆解微积分方程。
夜聆雪抱着厚重的习题集,看他将钢笔***皮质笔袋,忽然注意到他小指外侧有块极淡的墨渍,形状像小熊星座。
那晚的日记本上多了一颗用钢笔画的小熊星座。
夜聆雪在下方写道:"我们之间隔着0.0001光年的距离,我的电磁波要跋涉整整三年,才能抵达你的接收器。
"周五的社团招新日,许晓晓硬把夜聆雪拽进文学社教室。
"你的周记每次都被当范文,不来简首天理难容!
"许晓晓往她手里塞了支羽毛笔,"而且社长是我表哥,签到就送奶茶券!
"夜聆雪缩在教室后排,看文学社长慷慨激昂地朗诵叶芝的诗。
暖气出风口嗡嗡作响,熏得人昏昏欲睡。
首到教室门被叩响,清冷的声线划破沉闷的空气:"打扰,科学社来商议文化节合作。
"夜聆雪的困意瞬间消散。
夏枕河倚在门边,藏青毛衣松松垮垮地罩在白衬衫外,怀里抱着牛皮纸文件夹。
阳光从他身后涌入,为他镀上一层金边。
两个社团的拉锯战持续了半小时。
当科学社长第七次强调"量子纠缠的美学价值"时,夏枕河突然指向窗外:"为什么不试试天文主题?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暮色中的教学楼披着淡紫色的霞光,初现的星辰与尚未熄灭的夕阳在天幕上交相辉映。
"比如..."夏枕河的视线扫过夜聆雪,"用星轨比喻错频的波长,用超新星爆发诠释刹那心动。
"文学社长猛地拍桌:"妙啊!
就叫星河情书怎么样?
"会议在喧闹中结束。
夜聆雪正要溜走,夏枕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夜同学。
"她僵在原地,看他从文件夹抽出一张浅蓝色卡片:"下周三天文台有英仙座流星雨,科学社申请到了观测设备。
"卡片划过她掌心时,他袖口下滑,露出腕间褪色的蓝白格子手帕。
当晚的日记本里夹着那张邀请卡。
夜聆雪用荧光笔在背面画了颗彗星,却始终没有填上署名。
真正让夜聆雪失眠的,是周一的升旗仪式。
当校长宣布夏枕河再夺物理竞赛金奖时,她像往常一样迅速抬头。
但这次夏枕河没有站在领奖台上——他正在操场边喂流浪猫,修长的手指挠着橘猫的下巴,眉眼弯成温柔的弧度。
夜聆雪偷偷用手机拍下这一幕。
镜头里的少年与领奖台上那个遥不可及的天才判若两人,仿佛摘下了所有光环。
她把照片设成锁屏壁纸,又在凌晨三点惊醒后换成默认背景。
周三傍晚,夜聆雪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天文台。
却在台阶上听见夏枕河与社长的对话:"非要搞什么联合观测?
你不是最讨厌麻烦吗?
""老师说跨社合作能加创新学分。
"夏枕河的声音毫无波澜。
夜聆雪攥紧邀请卡转身离去。
深秋的风灌进校服领口,她坐在操场双杠上,看天文台的圆顶缓缓打开,像朵盛开的金属花。
首到晚自习***响起,流星雨始终没有出现。
第二天许晓晓带来八卦:"听说昨天设备故障,夏枕河在冷风里调试了三小时。
"她没说的是,有人看见夏枕河在天文台门口等到深夜,手里攥着张画彗星的蓝色卡片。
那天夜里,夜聆雪在日记本上画了个黑洞。
铅笔重重涂抹的痕迹下,藏着一行小字:"也许我们都在发射孤独的电磁波,却永远错频在浩瀚宇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