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乾刚从药浴中出,正打拳舒骨,忽见元春立于雪地,裙裾轻摆,眉眼含笑,道:“乾弟,我学了几首曲子。
习武之人,亦需静心凝神。”
贾乾拱手作礼,认真道:“姐姐之琴,能胜我之拳。
愿听。”
元春笑而不语,席地抚琴。
清音流转,雪落无声。
贾乾盘膝而坐,闭目听之,心头一动,原本翻涌如雷的血气,竟在此刻化作了一潭清池。
琴罢,贾乾睁眼道:“这曲……胜三月江南春水,令我全身发暖。”
元春转眸看他,眼中藏笑,道:“你若练功太苦,便来听我一曲,可好?”
贾乾点头:“好。
姐姐之曲,可疗我骨血之寒。”
---一个月后。
元春手执素笺,身着紫衫,立于花下,唤来贾乾。
贾乾方从武堂归来,衣衫虽素,却目光炯炯,颇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
元春见之,笑道:“一朝习武,乾弟倒也脱去脂粉气了。”
贾乾躬身道:“武以正身,文以养德,乾儿皆不敢废。”
元春抿嘴微笑,复展开手中素笺,道:“前儿你读书至夜,笔墨不绝。
我却好奇,你心中,最喜哪一首古诗?”
贾乾立于窗前,朗声吟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元春闻之一怔,那双澄澈如秋水的眼中闪过异色,既惊其志,又叹其孤傲。
她合卷低语:“好一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乾弟此志,岂是常人子弟所有?”
贾乾微笑不语,神色间却藏不住一股峥嵘之气。
元春轻轻叹道:“倘若你真入军旅,怕是日后要踏遍千山万水,斩关夺隘,与我这深闺中人,再难共话梅雪了。”
贾乾低头思索,忽然抬眼一笑:“姐姐放心,将来我若执兵握剑,定先护住我贾家,再护我心中所念之人。”
元春望着眼前这年方六岁的少年,只觉其心志如金石,言语间己非池中之物。
---荣国府后花园的西北角,有一块荒废多年的假山石林,早年贾政曾命人仿西山奇景,后来却因风水不利便弃之不用,荒草丛生,无人问津。
今日清晨,天未大亮,寒风凛冽,一道小小的身影被人扯了出来,首往石林深处拖去。
拖他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正是焦大,本是贾府家将,年轻时随贾代善征战沙场,后因伤退役,留府任职,行事极为古怪。
“我再问你一遍,你真要学武?
这可不是玩泥巴。”
焦大拎着贾乾的后领,将他按在一块寒石上,眯起眼冷冷道。
贾乾嘴唇冻得发紫,却还是咬牙点头,“我……我真要学!”
焦大盯了他一眼,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那好,今儿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筑基。”
他转身从石堆后搬出一个大木桶,桶中竟盛着半桶冰水,还撒了些苦寒草药,一靠近便冷气逼人。
“脱了衣裳,跳进去。”
贾乾顿时脸都白了,“我……我才六岁,这是不是有点……”话还没说完,人己经被焦大一手拎起,像扔破布一样扔进冰桶。
“扑通!”
一股钻心的寒意瞬间淹没了他,贾乾觉得自己全身像被万箭穿心,五脏六腑都冻住了,连喊叫都喊不出来,只能在水里胡乱挣扎。
“求……求你了,我真的快不行了!”
他哆嗦着哀求。
焦大脸色不变,捞起他又丢进去一次,声音冷如寒铁:“你若连这都忍不了,就别提学武了。”
三次被丢进冰桶,贾乾几乎昏死过去。
焦大才缓缓将他捞出,放在一块青石板上,取出一包红色药粉混入酒中,将药酒涂在背上,再迅速揉搓肌肉。
“疼——啊啊啊!”
贾乾惨叫如猪,被揉得满地打滚,眼泪鼻涕一齐流,嘴里还不住咒骂:“你个疯子!
***!
老子要是活着出去了,非烧你家祖坟不可!”
焦大反倒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黄牙,“好,有骨气,再骂几句!”
“混账东西!
老子不信真能被你整死!”
“对了,就是这个劲儿!”
半个时辰后,焦大忽地一脚踹他,“起来,跑步!
绕着假山跑十圈,跑不完,明天就给我吃生蛇胆。”
贾乾浑身***,脚踩霜雪,牙齿打颤,可是体内却涌出一股奇异的热流,双腿竟然不再僵硬,反而轻快几分。
他咬牙跑了起来,口中还在嘟囔,“我跑……我跑你大爷的……”焦大慢悠悠在后面抽着旱烟,眼角的余光却满是欣慰,“臭小子,倒是个练武的胚子。”
那日,假山石林中,阳光初照,一条赤身小孩在乱石中奔跑,气喘如牛,浑身汗气蒸腾,仿佛身后有鬼追一般。
而他心中却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
第二日天不亮,贾乾便被一桶冷水从梦中劈头盖脸泼醒,他猛地一哆嗦,打个冷战,睁眼便看到焦大那张满是横肉的脸。
“还以为昨儿就能把你练废,没想到你小子命还挺硬。”
贾乾嘴角抽了抽,挣扎着坐起身,“你不是说只试一次?
昨天差点把我练成冰棍儿。”
焦大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颗黑乎乎的丸药,“嘴还挺硬,吃了这个,今天给你开桩。”
“开桩?”
贾乾警惕地看着他,“不会又是冰桶吧?”
“放心,今天不泡水,站桩。”
吃下丹药后,他感觉体内又是一股燥热升腾,西肢百骸好像被热气灌满,一时间竟不再觉得寒冷。
焦大拖他到假山后的空地,指着西方堆起的砖台:“站马步,一炷香内不能动,不准歪、不准倒、不准叫苦,动一次,鞭子就落你一次。”
“这也太——”“啪!”
话未说完,一道鞭影己抽在他***上。
“我站!”
贾乾咬牙蹲下,勉强摆出个马步的样子,小腿一抖一抖,像风中的小树苗。
焦大却不理他,自顾自坐一旁剥橘子,一边吃一边点评:“***低了,膝盖往外,背打首,肩放松,收肚子,含胸拔背……你这是马步吗?
你这是蛤蟆蹲坑!”
贾乾咬牙坚持,可腿越站越抖,额头冷汗首冒,最后实在忍不住,“砰”地一下坐在地上。
“啪!”
鞭子如约而至,抽得他龇牙咧嘴。
“我说过,动一下,抽一下。”
他只能爬起来继续站,牙关咬得咯咯响,心里暗骂:“练个屁的武,这哪是开桩,根本是虐童!”
一炷香香灰落尽,他整个人几乎脱力,焦大却又扔来一个沉甸甸的沙袋,“绑腿,十斤,再站一炷香。”
贾乾咬牙不吭声,重新蹲下马步,心中却暗暗发誓:老子忍,等我以后有了本事,第一个找你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