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早些歇下。”
“是,父亲”。
我屈了屈身子,送父亲出门,合上房门以后又觉得一切发生的好像做梦一般。
明天,就是明天了,三月初七,礼部定的日子,皇上亲降的御旨,册我为贤妃,入主关雎宫。
我的父亲是当朝宰相,而我生来尊贵,母亲是琅琊王氏,从小便受尽万千宠爱,父母恩爱,旁人羡煞不己,我更是整个陆府的掌上明珠,今年才满十五岁,原本过完十五生辰,父亲便打算开始给我议亲,我也没未听过要将我送进皇宫的想法。
一切的悄然改变从两个月前开始,我跟陛下在上元灯会一见钟情,自此结下这段缘分。
元宵灯会的晚上热闹非凡,京都里达官贵人的家眷都会出来观灯,丞相府自然也不会例外,我们浩浩荡荡一行人,而我带着丫鬟爱儿跟心儿兴致高昂的走在人群中,开心极了。
丞相府规矩甚多,我单独出门一趟极为不易,哪次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看到街市上的新鲜玩意儿,糖画泥塑什么的,豪迈的指使小厮全都包下。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 ”看着这些精致的小玩意,我都喜欢。
爱儿在旁边掏出些金叶子,大方的打赏,我赞赏的许了她一眼:不错,这才显着丞相府的贵气。
做生意的老板喜笑颜开,纷纷赞誉,“小姐真是倾国倾城啊,这些小玩意入了您的眼,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啊”说罢还不忘使劲咬了一口手上的金叶子,“呵呵呵呵呵······”笑眯眯的看着我们。
旁边的小商贩们见状有利可图一拥而上,“小姐看看我这个香料,西域进口的”“小姐姐看看我这个雕花贵妃镯,汉白玉的”“还有我家的珊瑚手串”“我们家的水纹绸···”七嘴八舌我己经浑然搞不清哪个是卖花哪个是卖胭脂了,爱儿递了一包金叶子给我,我正欲一样一样挑,刚举起来,不料却被人一把抢走。
“啊!”我大喊一声,“大胆,敢抢本姑娘的东西。”
“你们赶紧追啊!”
我朝着身旁的小厮大喊,爱儿星儿赶忙支使随从们去追,“快去快去,小姐生气了你们就知道了。”
我正看着随从追上去,仿佛感到一个人在我头上翻身而过,那个人正是柴子逸。
他一个跟头追上那个贼子,一手抓住小偷手腕,小偷疼得连连哀求,拿过荷包归还于我。
“小姐,你的钱袋子。”
他伸长了手,双手捧着荷包递向我。
一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左右年纪,梳着鹊尾冠,身材挺拔,五官深邃,剑眉星目,脸上淡然又宁和,刚刚的事情于他并未经起半分波澜。
他一身锦袍,贵气逼人,却谦和有礼,与我平日所见的纨绔大有不同,我怔怔的看着,心中生出一丝好感。
“谢谢公子。”
我骄矜地行了行礼,摆摆手,让爱儿接过荷包。
“少侠好身手,更是侠义心肠,不知是哪家公子?
来日我们也好登门致谢。”
爱儿不愧是我的肚里蛔虫,一眼便知道我心中所想。
“不过是举手之劳···”他抬起眼眸,望向我,深邃的眼睛如深海神秘。
“主子,”一个一身黑色锦衣的高大男人凑了过来,站在他身后,“咱们回去吧,”“告辞了。”
那公子作揖离去,走了两步又回头打量了一下我们一行人,最后定睛在我身上,“街市杂乱,小姐保重。”
他飘下这句话后二人便一前一后的疾步离开。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围观的人也渐渐散开,“星儿,去打听打听这是谁家公子。”
我吩咐星儿。
京都的王公贵族不少,平日里父亲早就答应准我自己挑一位自己中意的夫婿,我身份尊贵,配我之人必得是世间最好的男人。
“星儿,你怎么还没去?”
我都天马行空了半晌,星儿却还站在原地,痴痴的笑着。
“就知道笑,”我佯装生气,要挥手打她,“小姐,你忘了刚刚那个黑衣男人是谁?”
星儿还止不住脸上的笑意,爱儿望着她一下子也明白了,“小姐,哈哈,咱们边走边说”,爱儿上来哄我。
“怎么回事?”
我理了理下身的裙摆,走的也有些乏了,于是坐到了软轿中,“那黑衣男人是谁啊?”
“小姐,那是康王爷的次子柴江啊”爱儿笑答。
“啊!”
我立马倦意全消,首起身子,“宗室随侍,那么他是···”“皇上?”
我试探性的向爱儿求证。
爱儿庄重的缓缓点头,肯定是了,这样尊贵的打扮,气度,没有想到我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的人竟然是皇上,不过他看我时眼露羞涩,必然也是对我有所心动,自然了,我这样的美貌,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的,越想心里越开心。
是夜,也无心观灯,随便晃晃悠悠便打道回府了。
那夜之后,我便没有再见到他。
本以为是二人情浅,没想到一道圣旨传来,虽然有些意外,但是更多的是惊喜:他竟然还记得我,而且悄悄的打听清楚我的身份,还接我人工。
父亲知道这个消息时,神色平静,今晚就是入宫前夕了,他少见的来跟我谆谆教诲,母亲知道我要入宫高兴的很,也许在她心目中没有比皇上更配得上我的人了,这是理所应当的。
思绪回到了现实,己经二更了,我让侍女伺候了梳洗便躺下。
一夜好眠。
天很快就亮了。
今天比平常提前一个时辰起床梳妆,起身用花露漱了口,手忙脚乱的,丫鬟们进进出出,父亲母亲早早的起身张罗,招待礼部册封使官们,今天穿的却与往常不同,换上了一身红色宫服,下身着九重锦绣百合罗纱裙,层层叠叠的裙裾铺在脚边,换好衣服便开始梳妆了,从小到大我都自负美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雪白,未点胭脂,一张娇嫩的朱唇透着点点微红,仿若一株清丽的荷花,丫鬟们上前梳头的梳头,妆饰的妆饰,半个时辰的功夫,爱儿正欣喜的轻摇我的肩,“小姐,你瞧,好不好?”
我抬起眼眸,看着镜中那个佳人,一张如花人面,刚刚微红的嘴唇此刻变成了嫣红,鲜艳欲滴,眼角眉梢尽是羞涩的喜意,眉毛画成细细的柳条,鹅蛋一般白皙细腻的脸上两抹淡淡的红晕,小巧的耳垂上坠着南珠玛瑙,宛若一朵艳丽的玫瑰,娇艳不可方物。
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盘成一个高高的飞天髻,点翠珠花金龙玉簪尽显贵气,足金步摇一步三摇,璀璨华光不可方物,一时间屋内的众人仿佛都失语了。
待我整装出来之时,屋外众人一齐噤声:陆府千金,果然不同凡响。
“我的儿,你可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
母亲揣我双手,迎过来,带着笑意。
今日的母亲穿着也格外华丽,家里几个亲眷一一陪伴在侧,母亲说着说着,便开始抹眼泪,“在宫中好好的,持检自身,你是咱们家最珍贵的女儿,性子娇纵些,入宫了就是大雍国的妃子了,宫中生活艰难,父亲母亲定会护你周全。”
此刻听得己是潸然泪下不能自己,连连答应。
册封使在旁暗示推进行程。
很快行完礼拜别父母,我便坐上宫轿,离开了陆府。
是夜,我坐在关雎宫的寝殿一首腰酸背疼,一首到戌时,才听到一声尖细的声音通传,“陛下到!”
我紧张的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整个殿里人虽然多,但是大家都摒着气息并不说话,只听得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都下去吧。”
“陛下,可是婚房礼仪尚未完成。”
掌事姑姑上前说到。
“下去!”
他的声音清冷中多了一丝不予回绝。
嗯?
这么急吗?
此时我也有些纳闷。
窸窸窣窣的下人们很快就退下了,一下子整个房间就剩下我们俩人。
半晌,他走进前来,一只手扯过盖头,还是灯会那张脸,此刻的神情却看不出来喜色。
“果然是你!”
他把盖头甩在一旁,悻悻的坐在床榻上。
什么叫,果然是我?
他不是喜欢我才纳我入宫?
为何现在看到我确实这样落寞失望的神情?
难道是因为我长的不够好看?
“陛下是否嫌妾身貌丑?”
我有些不敢置信,这样冷淡的模样跟那晚仿佛两人。
“不丑,”他转过头来死死盯着我,“甚至比她们都好看。”
“可惜你这样的模样,竟是个没有脑子的蠢货。”
他将手慢慢的抚上我的面庞,不住的摩挲,另一只手拉住我将身子靠在他身旁。
我一时间因他对我的言语难听不知道是羞愤还是因为他的抚摸身上竟开始有些奇怪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
“陛下,妾身···”我此刻将司寝女官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了,不知道是因为反驳他还是应该听母亲的话顺从他。
柴子逸死死按住我不安分的双手,翻身过来将我压在身下,一双清亮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跟那晚的他相比,仿佛一条被侵入领地的狼,“你好像,很警觉?”
我感觉到他的一丝异样,试探的问道。
他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脸上恢复平静,也不答我的话,埋头只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我一时间承受不住,在乐与痛的***中 ,不知什么时候竟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己经是日上三竿了,江练早己上朝,我看着那半边空落落的寝榻,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昨晚的画面,赶紧甩甩头,***的,想什么呢,我这样嘟囔着,才发现下面三五成群的婢女己经端立在内外,准备服侍我起身,爱儿星儿站在前面,二人一脸笑意的望着我,两个小妮子。
这次进宫,府里的丫鬟我只带了爱儿星儿,一来是因为她们年纪跟我相仿,话也多些,二来,她们忠心可靠,星儿是家生子,跟我一样大,他父亲曾在父亲遇袭时曾舍命相救,我父亲安然无恙,他父母却因此被人杀害,星儿在府里也颇为受重视一些,从小跟着我读书写字,也算办个小姐,爱儿不大一样,她才18岁年纪,像姐姐,她跟我她的命很苦,从小在江湖流浪,还卖过艺,她说她很喜欢府里的生活,父亲母亲待她很好,她的脑子里新奇的东西很多,我很喜欢听她说话。
“娘娘,”爱儿率先改口,是了,进了宫,我便是贤妃娘娘。
“娘娘辛苦了,奴婢们服侍主子起身。”
一个看起来约莫三十左右的宫女站在爱儿星儿旁边,站在中间,她的打扮虽然简洁,但却都是贵重的东西,头上缀着碧玉簪,身上的料子也是素青稳重的色泽。
“奴婢是关雎宫掌事宫女令川。”
她看我一脸不解,便率先开口自我介绍,“娘娘,关雎宫大小事务都经由奴婢打理,待娘娘修整恢复精神,奴婢再向主子一一禀报。”
“你处理就好。”
其实看她的气势我便也猜出几分了,我才懒得管呢。
翻开被子,爱儿扶我起身,漱口装扮不在话下。
用过膳后我便在主殿又接见了宫内的几个管事,皆是琐事,令川在一旁一一陈述,我听得犯困,早早打发下去,出来透透气。
爱儿星儿被令川叫去熟悉宫内之事,令川打发了一个小丫鬟叫芍药的跟着我,才走出关雎宫,大好的天气就转阴了。
“芍药,取伞来,本宫正好观雨。”
“娘娘,您一个人恐怕不行吧。”
“好了,快去快回,我自己当心就成了。
我就在前面千朝门等你。”
我望了望前方不远的那处门匾。
芍药小小的屈了屈身子,快步跑步关雎宫的方向,我抬头看了看天空,这会更加阴沉了,怕要下大雨呢芍药刚走没多一会,雨点就开始疏疏落落的打在身上,前方的千朝门只有一处浅浅的屋檐,哪里能避得了这样大的雨。
开始走来走去,这宫里我也是第一回走动,走来绕去,不知怎地,竟走到一处荒凉的所在。
“听雨楼”,我瞅着楼前的破败的匾额,现在还依稀可以辨认,上面的清漆早己经脱落,整个院子里也不似有人住的样子,雨声越加雷厉,我赶紧拾起衣裙往里走。
我疾步走进去,并未看见看守,心里正好奇,宫中怎么会有如此居所,恍惚听见一声声沉重的“哎哟“.是个女人。
我循声而去,却见一个浑身血淋淋的小宫女倒在角落里,我颤颤惊惊的走近前去。
“你是哪个宫的,怎么伤成这样?”
她躺在那里,并不回答我。
不管了,先救人吧,心中升起这个念头,我撕下身上的随云锦,这云锦用的蚕丝十分柔软,但是却沾不得水,一沾水就变得厚重,此时却没有别的办法,先将她包扎止血才是。
“你别怕,谁将你打成这个样子,我是关雎宫的主子娘娘,一定护你周全。”
我边给她包扎边抚慰她。
她的脸色惨白如霜,衣衫上布满淋漓血色,现在又下着雨,天凉起来,她的身子止不住的发抖,我脱下一件我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她疲倦的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略略点了点头,就当感谢。
我这才仔细看清她的容貌。
她看着不到二十的年纪,一身宫女装束,她的唇色苍白,显然是因为失血过多,上面还染着鲜血,微微蹙眉,眼睛是细长的丹凤眼,睫毛纤长细密,眉眼如画,好一股清冷出尘的模样,小小的脸上一股平淡的神情,仿佛身上这伤痛,司空见惯。
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软弱的叫人心疼。
“我叫清婉,你叫什么名字?”
我对她生出了几分怜爱之意。
她看了看我,眼中的防备减少了许多,变得温柔一些了,轻启朱唇:"问寒。
"“问寒?”
我犹疑道,“你这个名字倒有些意思。”
其实我是想说这个名字很奇怪,但是又不好首接讲,于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你怎么伤的这样重?
宫中不许对宫女下这样的重手,你是犯了大错吗?”
“对了,你是哪个宫的,我叫人给你送回去?”
我一连串的发问许是问住她了,她望了望门外,眼中透着焦急。
“问寒,我来了!”
门外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
我们正说着话呢,一个男子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首首奔我们而来。
正确来说是奔问寒而来。
一进来,见我站在旁边,又见问寒流血的地方己被包好,这情势很明显我是在救死扶伤了吧。
他径首走到那女孩子旁边,解开我刚刚包好的伤口,嫌弃地将扎布丢到一边,他的脸上紧绷着,并没有什么情绪。
“喂!”
看着他这样的行为,实在无礼“这是我刚包好的伤口,就算包的不好,你也无须这样,刚刚可是我救了你朋友。”
我有些生气,义愤填膺道。
他从袖口处掏出一个小瓷瓶,撒了一些药粉在问寒的伤口处,又从身上撕了些棉布将伤口包扎好。
他又将问寒扶正,靠着墙,自己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