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天花板上游动的光斑,那些从双层过滤玻璃渗进来的异星晨光像液态的紫水晶,在视网膜上烙下细密的灼痛。
床头柜的量子钟显示地球时5:16AM,但他的神经元还在顽固地遵循着二十光年外的昼夜节律。
右手下意识摸向胸口,触到太空服第三颗金属纽扣时才想起,那枚镌刻着国际空间科技院徽章的领针,己经和地球暮色一起锁进记忆储存器的加密区。
光斑忽然剧烈震颤起来。
一粒纳米尘埃正在光流中跳布朗舞,让靳远阳想起2028年毕业典礼那天,悬浮礼堂穹顶的全息彩带。
那些由量子投影生成的缎带能在触碰时化作星尘,当时林小满抓着大把彩带往他西装上撒,说这是给未来星际总工程师的银河加冕礼。
"远阳!
你的表情管理又失控了。
"记忆里的林小满总是穿着那件缀满LED星云的学士袍,她踮脚抹掉靳远阳肩头的彩带碎屑,"明明拿了克拉克奖,怎么笑得像被迫参加葬礼?
"他记得自己当时转动着领针说没事,说只是被穹顶的夕阳全息投影晃了眼。
其实真正刺痛他的是观礼席上那些空座位——父母的位置被两束电子白玫瑰占据,能源危机爆发后的第七个月,所有非必要星际航行都成了违禁事项。
此刻异星的晨光突然开始坍缩,重力窗自动调节成遮光模式。
靳远阳望着镜面舱壁上自己的倒影,二十八岁的星际工程师眼尾己经有了细密的辐射纹,这让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2001太空漫游》的仿古纸页边缘。
储物舱传来物品坠地的闷响。
当他赤脚踩过低温地板时,发现是记忆储存器的防护罩松脱了。
那枚铂金领针正躺在休眠舱阴影里,徽章表面的曲速引擎浮雕沾着星尘般的碎光。
靳远阳蹲下身时,重力场突然出现0.3秒的紊乱。
他的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疼痛像一柄光子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记忆体的防护层——悬浮礼堂的夕阳正在融化。
量子彩带在暮色里燃烧成金红的数据流,林小满往他掌心塞了支纳米全息笔:"给迁徙计划起个代号吧,未来的总工程师。
要浪漫点的,像《银河系漫游指南》里那种。
"他握着笔尖在空气中画出螺旋,荧蓝光轨拼出"星茧"的字符。
观礼席突然掌声雷动,但那些欢呼声像是隔着深海传来。
靳远阳看着自己站在领奖台上微笑,看着那个笑容完美的ENFJ人格者正在用余光数观众席的空位,看着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的抗焦虑药物说明书。
重力警报器突然尖啸起来。
靳远阳撑起身子时,发现舱内压力表正在疯狂跳动。
α543的第二颗月亮升起来了,青白色的卫星轮廓透过重力窗渗入室内,将他的影子撕成两片。
其中一片影子正在重复毕业典礼的谢幕动作。
他看见记忆中的自己走向能源部官员,用教科书式的温暖声线说"随时待命";看见林小满在散场后的悬浮走廊追问他为何皱眉;看见医疗舱的心理评估报告上,那个被反复描画的红圈标注着"过度情感投射"。
破碎的领针在指间发烫。
靳远阳突然意识到,此刻异星舱室里的晨光倾斜角度,与当年悬浮礼堂的夕阳完全一致。
双月系统的潮汐力正将两个时空折叠成莫比乌斯环,而他的记忆储存器里,2028年的量子残影仍在持续衰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