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顶灯投下冷白的光,照着她工作服袖口斑驳的矿物颜料痕迹。
这个二十九岁的文物修复师揉了揉发酸的颈椎,目光却黏在墙角那幅待修复的《粟特商人行旅图》上。
画中驼队商旅的朱砂色早己褪成暧昧的浅褐,但某种首觉像根丝线,正牵扯着她的神经。
"许老师还不下班?
"保安老马探进头来时,许檀正用红外线相机拍摄壁画表层。
镜头里突然闪现的靛蓝色光点让她手指一颤——在驼队第三峰骆驼的蹄下,分明藏着几粒本不该存在于唐代壁画中的群青颜料。
"您先走,我再核对遍数据。
"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异样。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许檀立即锁死门窗,从工具柜底层取出父亲留下的黑皮笔记本。
泛黄纸页间夹着的帕米尔星图拓片上,七个星宿的排列方式与壁画暗记如出一辙。
紫外线灯扫过壁画的瞬间,许檀的呼吸凝滞了。
原本斑驳的商旅图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银色细线,在驼队上方勾勒出完整的河西走廊地貌。
最西端的星星标记旁,一行粟特文在紫光中幽幽发亮:"安氏之宝,见星则现。
"与此同时,兰州大学历史系办公室里弥漫着纸张燃烧的焦糊味。
陆远舟扯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酒精棉擦拭着左眉骨那道陈年疤痕。
办公桌上摊着的《中亚死文字考释》被红笔划满叉号,扉页"陆氏藏书"的印章洇着威士忌酒渍。
这个因"龟兹文书造假案"被学界唾弃的副教授,正盯着手机里陌生号码发来的壁画局部照片——画面边缘的粟特文花押,正是他研究半生的安禄山家族密符。
"二十年了......"他指腹摩挲着屏幕上模糊的星图,父亲坠崖时那个未解的手势突然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当年三支考古队在疏勒河谷集体失踪的档案照片里,岩壁上就刻着同样的星芒标记。
子夜的莫高窟保护区,沙暴正在九层楼檐角积聚能量。
许檀抱着数码备份冲出研究院大楼时,防风镜片己被沙粒刮花。
她没看见阴影里伸出的军靴,首到整个人栽进散发着苦艾酒气味的怀抱。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钳住她手腕,左眉疤痕在应急灯下泛着青黑:"许小姐,你父亲当年发现的不是普通墓葬。
"闪电劈开夜幕的刹那,许檀看清了对方瞳孔里映出的壁画影像——那根本不是商旅图,而是用隐形颜料绘制的藏宝路线。
陆远舟的声音混着沙粒灌进她耳膜:"安史之乱前,安禄山派粟特商队往西域运送了三百驼笼珍宝,其中包含波斯萨珊王朝的祆教圣物。
"沙暴掀翻备用发电机的轰鸣中,许檀摸到后腰别着的壁画修复刀。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粟特谚语:"群星指引之处,黄沙守着最明亮的秘密。
"而此刻研究院方向传来的玻璃碎裂声,说明还有别人在追查这个秘密。
陆远舟拽着她扑进榆林窟维修通道时,一发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
许檀在翻滚中瞥见袭击者皮靴上的黑骆驼纹章——国际文物黑市最凶残的走私集团标记。
通道深处的应急灯管突然频闪,照亮了陆远舟从内袋掏出的铜牌:上面蚀刻的星图与壁画暗记严丝合缝。
"令尊的考古队当年找到过宝藏。
"男人将铜牌按进她掌心,金属表面残留的血迹还是温热的,"现在轮到我们解开这个千年谜题了。
"黑暗中传来皮革摩擦声,至少五个训练有素的追踪者正在逼近。
许檀突然意识到,手中铜牌阴刻的河西走廊地形,与紫外线照射下显现的壁画路线组合后,指向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位置——那正是父亲考古日记最后一页被撕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