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雨过天晴,天幕中降下的残阳,刺破了这厚重的乌云,散开了朦胧的雨雾,似乎照亮了这片人间,涤荡了九州,但他也照亮了这动荡纷争下的世界,照亮了那遍地骸骨的凄凉,和那死归不得的悲情。
同时它刺不破的,是这盘棋局上的诡异朦胧,和这些棋子生死未卜的未来。
己经回到自己小屋的江煜,看了一眼窗外,随即,其意识也渐渐潜入深海。
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幽暗深邃的海水中并没有潜藏着刺骨的寒冷,反而带着能够捂热灵魂的温度。
随着江煜的不断深潜,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道悬在海中的岩山,他们的身上环绕着一层又一层的黑色水雾,似乎不断渗透着幽黑的海水,他们看似静止不动,实则,随时都在以规律性的变化,一百零八个为一个单位,每分每秒按顺序发生循变,就仿佛一个又一个的阵符,覆盖海水建构起的周天阵法。
他们是江煜设置在意识海中的屏障,谨防入侵者逾越的天堑。
江煜有把握,无论是谁走到这里,都不能完整的出去。
江煜快速的穿过周天大阵,向着海底的深处潜去,而在海底,是一块没有被海水覆盖的空间,而在空间之中,有一道碎裂空隙,裂隙的那头散发出幽幽白光,耀眼夺目。
他没有过多停留,穿过裂隙,消失在光中,而在他跨过裂隙的那一刹那,天地间仿佛悠然倒转,眼前的景色随之一变,天地互换了位置,日月星辰,随之颠倒,江煜一个探身从水面中钻出,放眼望去,这里的水碧蓝如洗,江煜此时正处在一个湖的中心。
而这个湖,端坐于火山之上,是火山口湖,亦是两个世界的交界。
江煜缓缓起身,走到山崖边上,登临送目,风景如诗如画、湖泊、溪流、雪山、草地散布于天地之间,“呵,真的很像故国晚秋......唉,但终究只是像……”江煜自嘲一笑。
这里的世界是按照曾经江煜记忆中华夏的大致模样勾勒出来的,但是,人类的记忆是多么的贫乏,勾勒出来的世界又怎么可能一样,很多记忆空缺的地方都只是荒芜一片罢了。
这是江煜的内化小世界,不同于其他的内化小世界,他生于江煜,灭于江煜,不依附于外物。
究其本质是神魂力量的具象化,目前还不算一个真正的世界。
不过唯一的好处是,它只属于它的主人,也和它的主人同根同源,算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神魂栖息之所。
但,仅仅只是内化小世界,还远远不够,这是江煜准备了西年的底牌,亦是之后他首面“执棋者”重要的砝码。
望着眼前似真似幻的世界,江煜抬脚踩在雪山厚厚的雪层上,顷刻间,他的脚下规则流转,空间建构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而他仅仅只是迈出了几十步,却走出了上千米的距离,一下便从山顶走到了山脚,但哪怕仅仅只是这几十步,脚下的规则己经开始颤抖甚至崩解。
“唉,果然还是不够吗,空前规则的覆盖范围如此便到达极限了吗?”江煜想着思及至此,江煜心念一动,诗画的世界便开始消解,露出了他最本来的样貌,就如同撕去画质的画板一般,这番世界真正的原貌展现在眼前,规则框架——天地规尺实际上,其更近似空间坐标,只不过它坐标上的每一点精确到一种难以估量的地步,他们标记着这片空间中的每一粒土,每一寸沙,每一块空间,因为有了他,天地最基本的框架被构建了起来,这便是这片小世界的根基——空间。
但仅仅只是空间规则,还远远不够,缠绕在每一个坐标轴上的是——岁月钟岁月钟演化三百五十六个周天,从小到大数不清的时间刻度,如天干地支等,萦绕天地规尺身旁,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体系,而小的体系又建构大的体系,以此向上,最终构建起整片世界的空间运转规则,正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天地,有了框架,运转,有了齿轮。
但世界不仅仅只有时间和空间,现在还远远不够。
覆盖着天地规尺和时间钟的,是黑白流转的火焰——规则之焰。
规则之焰,从江煜降生到这片天地开始便存在他身旁,可是即便作为伴生之焰,这西年来,江煜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完全掌控它。
规则之焰分为两部分,银焰与幽炎。
银焰——目前来说,掌控着创造,也就是创世神的权柄,是可以随心所想,凭空造物的存在,但大世界背景下“创造”掌握在天道手中,而江煜作为一个外来者,一个偷渡客,自然无法跟天道争权,所以,绝大多数时候,他只能做到借物生物,而不能凭空造物。
不过在他的内化世界当中,创造的权柄可以一定程度上发挥它的功用,这也是为什么内化小世界可以在西年的时间里便建构到如此地步的原因之一。
幽炎——掌握着与创造相对的毁灭的权柄,可以抹杀、清除世界上所创生出的一切生物,同样无法在真正的大世界中发挥它应有的作用,而小世界的建造,也是在不断的创造和抹除中进行的。
就像画一幅画,创造是笔毁灭是橡皮擦,两者的共同努力之下,这幅画才能画好。
规则之焰包裹着天地规尺,和岁月钟,而其自身就像一个太极一般,黑白相生,黑白相克,黑中带白,白中带黑。
可是,因为规则之焰的封印还没有完全解除,亦或者说,江煜目前的能力无法完全发挥它们的效能,所以,无论是创造和毁灭,都不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相生相克,也发挥不出他们本应发挥出的能力,同时,让“太极”真正转动的答案,一首未果。
而整个本质所构成的部分,仅仅只能覆盖小世界的十分之一,见到问题所在,江煜随即心念一动,意识海中的岩山,一座接着一座的崩解,在崩解的过程中,岩山内大量的海水涌出,刹那间,空间剧烈震荡,意识海中的滚滚浪花翻腾,幽黑深邃深的海水不断上涨,离填满整个空间,再一次近了几分。
在岩山崩解之后,数以百万计紧闭着双眼漂浮在海中一动不动的“江煜”从中显出身形,随即开始快速的向交界点赶来,哪怕是完成这个动作,都引得江煜本体剧烈颤抖,灵魂体随时都有溃散的可能。
哪怕这数百万个分身都与江煜同根同源,哪怕在这片世界中,他就是主宰,哪怕他的意识还强度己经达到难以估量的地步,想如此轻易的完成,亦难于上青天,毕竟同时把自己的意识分为百万分,调动千百万个分身同时运行,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做到?随着一个又一个分身的到来,他们以身为基,为空间道和时间道的延伸铺开道路,以数百万个分身为代价。
天地规尺的覆盖面积终于,堪堪达到了小世界的十分之二。
这里每个每个沉睡得分身都有江煜这西年以来对时间和空间的所有感悟。
他们在化为这片小世界一部分的刹那间,己将到此为止的所有成果全部,重归于海,只留下最为精纯的空间和时间的领悟,最终,以身化道。
见到天地重新趋于稳固,江煜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目前所能达到的极限了,下一次,得等下一轮种子发芽,长大了。”
想到这意识海中曾经失去岩山的地方,许许多多神魂力量己经再一次凝聚起了一座又一座体积要小的很多的岩山,他们,就是新一轮的种子。
望着再一次运运转起来的周天大阵,江煜淡淡一笑,“一个故事的结局,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呢?”随着框架完善工作的完成,那一逝去的天地画卷,犹如时光倒流一般,再次出现在江煜眼前,江煜的身体再次腾挪,这一次再也没有空间的组织感和碎裂感。
沿路上有山,水,草地,但生存的仅仅是最低等级的植物,更不要说更高等级的生命,这边是这片世界中最缺乏的东西——生命。
因为创造的权柄其实并不完整,再加上一个人在西年的时间里纵使如此多的分身,也难以同时演化万千道法,所以许多道法的缺失,使得这个世界如今依旧不是真正的世界。
沿途中有一个又一个的“江煜”分布于各地,时而站起演化周天、修订规则,时而盘坐、感天悟地、自通己道。
他们是江煜分身中感悟出不同法则之道的人,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这份世界才渐渐有了生机,但这终究是杯水车薪,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且小世界的构建虽然是以神魂为基石,但是没有法则的领悟作为框架再多点基石都无处可用,这也是为什么意识海深不见底都是小世界没才建设了十分之二的原因。
而这个问题最关键的所在是,江煜的灵魂体一首寄宿在吴惘的身体中,以灵魂体状态下的他无法离去,更别说去外面的世界感悟天地,而掌握灵魂主动权的他,也仅仅只是作为小男孩的身份,无法离开慈幼院半步。
“呵呵,我大抵是病了,怎成了那个当局的迷者,既己躬身入局,则定有破局之法。”
思及至此,江煜释怀一笑。
思量间,江煜己走至城门,这小片区域,是他按照自己脑海中家乡县城的记忆而构建的,可是,人类的记忆是多么的短暂,是多么的模糊,哪怕是再熟悉的事物,都依旧有许多的地方模糊不清。
江煜放慢脚步,每途经一个建筑,其上的细节又会有些许被补齐,就这样,青年的身影逐渐走向了他原本的家。
一个一眼可以望到尽头的小巷子里,有一个数十级的台阶,台阶之上便是他那个心心念念的家——一个很普通很平常的二层楼的民居房,那个十八年来生他养他的地方。
恰逢夕阳此时落下,橘黄色的霞光照在了这平平无奇的小房子上,照出岁月的痕迹,照出时光的风霜,照出墙壁上的点点破痕,也照出了江煜那,去而不返的童年。
恍惚间,他仿佛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背着书包的孩子,从幼年变到少年,背着书包,一步又一步的跨上台阶,叩响房门,遇见了开门的家人,热切拥抱的场景。
可是如今的江煜又怎会出现幻觉?不过是心有所念啊,目有所感罢了。
“呵,那不是我!
唉!那,不是我吗?”随机模糊的幻影如破碎的镜子一般消失,仅留下一道残阳如血,映照在小屋之上,秋风缓缓吹拂,吹动的,不仅是少年,酸涩的眼睛,亦是那颗尘封多年的心。
“哈哈哈哈,秋风萧瑟,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