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片银杏叶的叶脉即将封口,头顶突然传来颜料管爆裂的闷响。
赭红色汁液顺着刘海滑进眼睛,视网膜上顿时绽开大片锈斑。
"哑巴的获奖作品?
"陈骁的球鞋碾过满地残骸,金属颜料罐被踢飞时在墙上撞出凹痕。
林小满蜷缩在储物柜阴影里,听见自己缝在校服内衬的纽扣崩落的声音——那是妈妈化疗期间一粒粒缝上去的,此刻正叮叮当当滚向排水口。
当陈骁扯开她校服拉链时,梧桐树最后的叶子正扑簌簌砸在窗台上。
十一月的风像把生锈的解剖刀,精准剖开她缝在衣领里的止痛贴。
校服被按进水池的瞬间,林小满突然想起今晨母亲颤抖的手,药片洒在那些缝了一半的银杏叶图案上,像场微型雪崩。
天台铁丝网的锈屑沾在舌尖发苦。
林小满踮脚去够晾衣绳上的画纸,陈骁的手下突然松开固定绳结。
未干的丙烯画《金秋》迎面拍来,她尝到颜料里调了松节油的银杏汁液。
原来泪水真的会倒流,从眼眶涌进鼻腔,再腐蚀喉管里未成形的呼救。
暮色将防盗网熔成金箔时,林小满摸到口袋里完整的银杏叶。
美工刀划破叶脉的瞬间,楼上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
透过生锈的网格,她看见陈骁跪在散落的药瓶间,怀里女人枯瘦的手指正死死攥着片银杏叶,叶脉间歪歪扭扭刻着"骁骁别哭"。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吞没时,林小满在叶脉刻下第七道伤痕。
晚风卷起她脚边皱缩的《金秋》,画中银杏树下两个依偎的身影正被雨水泡得发胀,像两具溺亡的标本。
颜料在眼皮上凝固成痂时,林小满嗅到了铁锈味。
不是陈骁校服蹭到的金属颜料,而是从自己牙缝渗出的血珠。
她舔到臼齿松动的瞬间,美术教室的日光灯管突然嗡嗡作响,将陈骁扭曲的影子投在满地狼藉的画纸上。
"装什么清高?
"陈骁扯住她缝着银杏叶的校服衣角,布料撕裂声混着樟脑丸的气息炸开。
三粒纽扣蹦进颜料盘,溅起的钴蓝像极了母亲化疗时手背上的淤青。
林小满突然想起昨夜病房的消毒水味道,母亲用留置针颤抖着缝校服,说"缝上银杏叶就能把秋天留在身上"。
排水沟里的纽扣闪着幽光,陈骁的跟班用球鞋碾碎最后一片银杏叶纹绣。
林小满的指甲抠进松节油浸透的木地板缝隙,指尖触到某种冰凉的东西——是美工刀的断刃,上周她曾用它雕刻参赛作品《金秋》的浮雕画框。
天台的风灌进被扯破的校服,止痛贴边缘翻卷着,露出底下青紫的淤伤。
林小满数着防盗网外飘落的梧桐叶,第七片卡在铁丝网缺口时,楼下传来玻璃药瓶滚动的声响。
她看见陈骁母亲蜷缩在402室窗边,枯枝般的手指正试图抓住飘落的银杏叶。
"那是阿莫西林。
"林小满的声音惊飞了晾衣绳上的麻雀。
陈骁猛地转身,手中药瓶在夕阳里泛着琥珀色光晕,"你说什么?
""你踩碎的第三粒纽扣背面,"她摊开掌心,染血的塑料碎片上印着模糊的"0.5g","我妈的止疼药,和这个药瓶批号相同。
"暮色突然暗沉如凝固的丙烯。
陈骁踹翻的颜料桶顺着楼梯滚落,泼洒的赭石色像极了昨夜抢救室地砖上的血渍。
林小满听见自己缝在内衬的银杏叶沙沙作响,那是母亲用化疗后脱落的头发绣的,此刻正在裂开的校服里漏出金线。
当陈骁的手下拧开消防栓时,林小满正把断刃抵在画框边缘。
水流冲开《金秋》的刹那,她看见浮雕上的银杏叶在水中舒展——那是用母亲化疗药说明书折成的,此刻遇水显露出密密麻麻的副作用说明。
"你妈在找这个吧?
"林小满举起湿透的画框,浸泡膨胀的折纸叶片垂落,露出藏在夹层里的银杏叶标本。
叶脉间褪色的字迹正在水痕中复活:"骁骁六岁生日快乐"。
消防水柱突然偏了方向。
陈骁撞开手下冲过来时,林小满闻到他校服上浓重的碘伏味道——和ICU走廊的气味一模一样。
她想起三天前的雨夜,402室阳台上摇晃的输液架,以及陈骁抱着空药瓶蜷缩在消防通道的背影。
"晚期肝癌患者的止痛贴..."林小满扯开校服露出腰间膏药,"和你的碘伏棉球,在同一个垃圾桶。
"她指尖拂过画框上浮起的折痕,"要听听药房监控里,你偷换处方药的录音吗?
"晚风掀起浸透的画纸,两个少女的影子在积水里扭曲成银杏叶的形状。
林小满摸到口袋里的美工刀,刀刃映出陈骁通红的眼眶——和那夜她透过病房门缝看到的,少年将脸埋进母亲骨瘦如柴掌心的模样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