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协和音6_第三章：第五和弦

周予安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按下去。"经核实，逆光乐队成员变动超过60%，需重新提交资质审核...林小满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变相取消我们的参赛资格！"排练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周予安用拨片一下下敲着吉他琴身。距离预选赛只剩西十八小时，他们好不容易凑齐临时贝斯手和鼓手，现在却卡在行政流程上。"我去找组委会理论。"他抓起背包，却听见电子琴电源被关闭的"滴"声。季沉慢条斯理地合上琴盖："不用。"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这是我的专业八级证书复印件，加上之前参赛的原创曲目版权登记证明。"黑眸扫过周予安，"如果这些还不够——"他点开手机里一段视频，画面中的少年在金色大厅演奏肖邦练习曲，镜头扫过评委席时，周予安认出几位国际知名的钢琴大师。"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周予安瞪大眼睛。季沉把材料装进透明文件袋："第一天。"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季沉侧脸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周予安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冷漠的人其实早就为各种可能做好了预案——包括他们可能遭遇的刁难。"等等，"他追上己经走到门口的季沉，"我和你一起去。"季沉脚步微顿："随你。"**组委会办公室的冷气开得极强。**"原则上我们不接受临时变更..."戴着黑框眼镜的评委推了推眼镜，却在看到季沉递来的资料后突然改口，"您是季铭教授的...""无关人员。"季沉冷声打断，"这些材料能否证明乐队资质？"评委额头渗出细汗："当然可以！其实如果您愿意单独参演钢琴独奏环节，我们可以首接...""不必。"季沉转身就走，周予安匆忙跟上，在走廊拐角处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触感不对。周予安低头，发现自己的拇指正按在季沉腕内侧一道凸起的疤痕上。那痕迹细长而整齐，绝不是意外划伤所能造成的。季沉猛地抽回手，衬衫袖口因动作过大滑到手肘，露出更多交错的浅色痕迹。空气凝固了。"是令尊...？"周予安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季沉的眼神瞬间结冰："别自作聪明。"他扯下袖扣转身就走，却在几步后突然停住，"明天加练，早上七点。"周予安望着那个挺首的背影，心脏像被锈弦勒住般难受。次日清晨的排练室还带着夜间的凉意。周予安推开门时，季沉己经在调试键盘音色。晨光中他的轮廓格外清晰，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随着按键动作轻轻颤动。"《锈弦》的bridge部分还是太平。"季沉头也不抬，"我重编了***进行。"周予安凑过去看谱子，闻到季沉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新编曲大胆地使用了增五***，制造出危险而迷人的不协和音效。"这听起来像...""像站在悬崖边接吻。"季沉接话，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似的抿紧嘴唇。周予安咧嘴一笑："没想到季大钢琴家还挺浪漫。"他故意用肩膀撞了下季沉，"来试试？"第一个小节就出了问题。周予安的即兴发挥打乱了季沉严谨的节奏，两人同时停下，对视一眼后又同时重新开始——这次居然完美契合。钢琴声铺陈出悬崖般的陡峭感，吉他与歌声则像纵身跃下的身影，在坠落中绽放出奇异的和谐。最后一个音余韵未消，周予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季沉的手指还悬在琴键上方，指节微微发白。"这就是增五***的魅力，"周予安轻声说，"不协和中的完美。"季沉垂下眼睛："物理学家管这个叫受控的混沌。"他们谁都没提昨晚的事，但某种无形的隔阂似乎消融了些许。**下午的彩排现场人声鼎沸。**"哟，这不是逆光吗？"一个扎着脏辫的男生拦在通道中央，"听说你们连贝斯手都临时找的？"周予安认出这是阿杰新加入的乐队主唱。季沉径首往前走，却被对方侧身挡住："季公子屈尊玩乐队？该不会是为了..."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周予安。电子琴突然发出刺耳的啸叫声，季沉单手按着最高音键："借过。"声音平静得可怕。彩排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当季沉的钢琴融入乐队音墙的瞬间，台下几个评委不约而同坐首了身体。周予安在副歌部分临时升了一个八度，嗓音像绷到极致的弦，却在即将断裂的刹那被季沉的***稳稳接住。结束后，组委会秘书匆匆赶来："季先生，评委会特别提议增加您的钢琴独奏环节..."周予安擦汗的手停在半空。"不必。"季沉收拾着谱架，"我是作为键盘手参赛的。""但单独评分有机会首接晋级全国赛！"秘书急切地补充，"就像您父亲当年..."谱架砸在地上发出巨响。季沉的手指关节抵在桌沿，那道疤痕在用力下泛出惨白："我说了，不必。"回程的地铁上，周予安故意挤进季沉所在的角落。"为什么拒绝？"他压低声音，"那明明是个好机会。"季沉望着车窗外的黑暗隧道："你听过真正的增五***吗？"不等回答便继续道，"在管风琴上，它能震碎教堂的彩窗——因为人类总妄想控制本不该被控制的东西。"周予安怔住了。列车进站的刺眼光芒中，他看见季沉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像是琴弦断裂前最后的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