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弃子的冠冕
金线织就的礼服下摆被晨风掀起，露出内里暗绣的苍狼图腾——那是皇室血脉的象征，却像根刺扎在他脊背上。
"九弟今日气色不错。
"萧陌斜倚在蟠龙柱旁，腰间玉珏与日光交辉。
作为最受宠的嫡次子，他向来不屑掩饰对萧衍的轻蔑，"听说父皇要赐你镇北侯的虚衔？
"萧衍垂眸整理腰间玉带，金发在朝阳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泽。
他能感受到三皇子萧然战战兢兢的视线，还有太子萧峻若有似无的审视。
这些目光像淬毒的银针，密密麻麻扎在皮肤上。
"让诸位皇子久候了。
"萧煜的声音从大殿内传来，玄色龙袍映着鎏金门扉，这位帝王的面容如同他手中的传国玉玺般冷硬。
当萧衍行至丹墀中央时，他注意到父皇手中那方从不离身的血玉扳指泛着诡异红光。
礼官高声唱喏："陛下亲赐九皇子镇北侯印！
"鎏金卷轴展开的刹那，萧衍瞳孔微缩。
羊皮纸上墨迹未干，赫然写着"灰岩荒原都护"几个朱砂大字。
他抬眼望向御座，正撞见父皇转瞬即逝的讥诮笑意。
"儿臣谢父皇隆恩。
"他恭敬叩首，余光瞥见二皇子萧陌藏在广袖下的手指轻轻敲击玉笏——这是他们在暗卫训练时约定的警示信号。
"着钦天监择吉日启程。
"萧煜突然提高声调，"灰岩荒原瘴毒横行，九皇子当谨记朕的教诲：流放之地亦是淬炼之地。
"萧衍脊背绷首。
这句话落在满朝文武耳中，分明是宣告他己是弃子。
果然，御史大夫立即出列高呼："陛下圣明！
杂血贱种也配入主中原？
""放肆！
"萧煜拍案而起，震得香炉里的龙涎香簌簌而落，"萧衍虽是北疆巫女之后，却是朕嫡出的皇子！
"萧衍在内心冷笑。
这出双簧唱得实在拙劣——若真当他是嫡子，何至于将巫女血脉当作污点。
他忽然注意到父皇腰间那枚血玉扳指上，刻着与母亲遗物中相同的星纹。
及冠礼的闹剧在暴雨中达到***。
当萧衍接过那柄缠满破布的”霜痕“剑时，剑鞘突然迸发刺目血光。
三皇子萧然失手打翻了青铜酒樽，琥珀色的琼浆顺着蟠龙纹流淌，在汉白玉地砖上蜿蜒成诡异的图腾。
"此剑曾斩杀北疆蛮族首领，倒是与九弟有缘。
"萧然指尖拂过剑鞘裂痕，殷红血珠顺着裂纹渗出，"不过灰岩荒原的瘴气能蚀铁，这把断剑怕是撑不过三个月。
"萧衍握住剑柄的瞬间，掌心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剑鞘裂缝中渗出的血珠竟顺着他的手腕攀爬，在皮肤上勾勒出与母亲遗物相同的星轨纹路。
记忆碎片突然翻涌而上——五岁那年，母亲握着他的手在雪夜画符，同样的灼痛中，她眉心那颗朱砂痣渗出血来。
"三弟慎言。
"萧衍抬头时眼底泛起金芒，那是母亲临终前教他的凝神术，"霜刃未曾试，怎知它斩不断区区瘴气？
"满殿哗然。
萧然踉跄后退半步，仿佛被毒蛇咬了手。
萧衍趁机环视大殿，发现太子萧峻的玉佩不知何时换成了青玉，而二皇子腰间新添的鎏金香囊上，绣着与血玉扳指相同的星纹。
暴雨倾盆而下时，萧衍在偏殿见到了影七。
这个总是蒙着青铜面具的黑衣女子，此刻正擦拭着一面巴掌大的铜镜。
镜面斑驳处隐约可见北斗七星的凹痕。
"二皇子的人在剑上动了手脚。
"影七将铜镜凑近萧衍，镜中映出的霜痕剑竟布满蛛网状裂痕，"但您掌心的血唤醒了封印，现在它至少能撑到灰岩荒原。
"萧衍摩挲着剑柄上凸起的星纹："父皇为何突然决定流放我？
""因为您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影七突然掀开衣领，锁骨下方狰狞的疤痕形如北斗，"七日前，大祭司在观星台暴毙，他手里攥着这个。
"一枚青铜钥匙从她袖中滑落，表面蚀刻着与血玉扳指相同的纹路。
萧衍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呓语："找到青铜镜，解开双生之谜...""三日后启程。
"萧煜的声音穿透雨幕，"让九皇子去会会他的未婚妻吧。
"丞相府的马车比想象中豪华。
当萧衍掀帘而入时，正对上少女惊慌失措的杏眸。
她腕间翡翠镯撞在紫檀案几上，清脆声响惊醒了蜷在脚踏上的雪狸猫。
"萧、萧殿下..."苏婉宁慌忙起身行礼，鬓边珠翠随着动作乱颤。
这位丞相嫡女比画像中娇弱得多，素白襦裙下纤细得仿佛不胜衣裳。
萧衍在心中默记情报：苏家掌控着青岚国七成漕运，而丞相夫人是二皇子生母的胞妹。
这场政治联姻远比表面看来复杂得多。
"听闻苏小姐精通《天工开物》。
"他故意提起冷门典籍，"本殿下正需要懂机关术的人随行。
"少女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萧衍在她袖口瞥见半截青铜残片，与影七那枚钥匙的缺口完美契合。
"殿下莫怪。
"苏婉宁很快恢复柔顺神色，指尖捻着绣帕轻掩朱唇，"妾身只是...担心灰岩荒原的瘴毒。
听闻北疆巫医擅制避毒香囊，不知..."窗棂突然被劲风破开，暴雨裹着冰雹砸进车厢。
萧衍揽住少女腰身闪避时，嗅到她衣襟间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就像母亲遇害那晚，染红锦帕的味道。
"苏小姐身上..."他话音未落，马车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影七的银梭穿透车帘钉在案几上，尾端系着的青铜铃铛发出示警的嗡鸣。
"带她走。
"萧衍将苏婉宁推向密道入口，反手抽出霜痕剑。
剑身与剑鞘摩擦发出龙吟般的啸声，那些蛛网裂痕中竟渗出幽蓝荧光。
当追兵破门而入时，只看到破碎的车窗上插着三支羽箭。
箭簇刻着狼头图腾，在闪电中泛着妖异紫光——正是灰岩荒原蛮族特有的"噬魂箭"。
暴雨冲刷着官道，萧衍在密林中疾驰。
肩头被箭矢擦伤的伤口***辣地疼，手中霜痕剑的荧光却越来越盛。
影七的传讯蛊虫在耳后蠕动，带来二皇子府邸的消息：苏婉宁的贴身侍女在乱箭中身亡，而她腕间的翡翠镯...是用巫族秘法炼制的噬心蛊容器。
"血色黎明..."萧衍舔了舔腕间渗血的伤口，突然明白母亲临终前那句话的含义。
当他抬头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时，隐约看到北斗七星正在云层后重组形状。
灰岩荒原的轮廓己在天际浮现，而他的命运，才刚刚揭开第一道血色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