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深瞧不起我,他打量我破旧的衣裙,随手指了桌上空的糖陶罐:顾家没钱给你买布做嫁衣。
等你攒满了一罐子钱,我就娶你。
唉,钱可真难攒啊。
一年里我省吃俭用,冬日凿冰洗衣,夏日织席纳履,手上尽是旧了又新的伤。
好容易陶罐快满了,婶母却说弄错了,当初定亲的不是顾家是陆?家。
陆?家花轿来接人时,顾云深不在,小厮常喜的面色也有些为难:那陆?家忒穷,娘子嫁过去恐怕连吃饭的锅都没有。
就说这租花轿的钱,一半是他帮人抄书攒的,一半是夫子同窗们凑的呢!那花轿四角垂铃,虽旧却干净齐整,一看便是用了心,我看着心里欢喜,抿嘴笑道:不要紧,我也攒了些钱。
抱着那个小小满满的陶罐,我上了花轿。
常喜拦在花轿前,忍不住为自家主子顾云深说情:前些日子少爷跟绸缎庄的李掌柜定了几匹红缎子,还派人去京城花大价钱定下一批女儿红,这、这眼见着是要娶娘子过门的。
见我不语,常喜踮起脚,又指了指我怀中装得满满的陶罐:少爷不是说了么,等娘子把罐子攒满,就娶娘子过门的。
如今苦尽甘来,好容易攒满了,娘子怎么忽然要走了?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任性了。
一年前,我找上顾家的时候,正是顾家吃饭的点。
我瘦瘦小小,一身破烂衣裙。
怕旁人瞧不起我,我看了一眼桌上饭菜,只垂着头小心翼翼咽口水。
顾云深满眼嫌弃,下意识就叫常喜把我当成要饭的花子撵出去。
顾父放下筷子骂了他,说当年顾家逃荒,要不是恩人给了祖父一口饭吃,也没有顾云深在这里嫌弃我的份。
顾父郑重地跟我说,既然是祖上的恩情,顾家不会狼心狗肺。
可看顾云深满眼的恶心和身上昂贵的绸衣,我也有几分犹豫。
……不然、不然这门婚事就算了吧,把顾云深折成几斤白面馍馍也成。
可不等我开口。
顾云深厌恶地移开眼,忽然看见桌上空了的糖陶罐,讥笑道:娶你可以,但没有厚脸皮吃用我家,还要我家出嫁妆的道理吧?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把这个陶罐攒满了,我就娶你。
苏四姑娘要是不愿意也无所谓,反正顾家没有花轿嫁衣给你。
他满眼嘲讽,好像我是个借着婚事来顾家白吃白喝的蛀虫。
那他可把人看扁喽!我可不是白吃白喝的懒娘子。
洗衣做饭,织席纳履,绣花描样我都会。
我手巧又勤快,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抱着那个小小的陶罐,我认真地看着顾云深:那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