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裹着冰碴往衣领里钻,掌心里攥着的火烷布却烫得惊人。
远处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尚宫局两个嬷嬷提着琉璃灯转过回廊,灯影在雪地上拖出两道蜿蜒的血色。
"佛塔祥瑞,吉兆啊!
"我掐着寅时三刻的星位,将火烷布塞进石缝。
布匹遇风的刹那,青蓝火苗倏地窜起,在太湖石群中勾出座七层浮屠。
昨日埋在石下的伽罗香同时燃起,烟雾缭绕间,整座假山竟似西天佛国临世。
"来人!
快禀报太后!
"嬷嬷的尖叫刺破雪夜。
我贴着冰凉的假山往后挪,却撞上一具温热的躯体——那人玄色披风下传来龙涎香的气味,腰间螭纹玉带钩正抵着我的尾椎。
---**三日前·浣衣局地窖**鼠尾草混着硫磺的气味呛得人睁不开眼,我将最后一块火烷布浸入牛脂。
地窖顶忽然传来脚步声,青梧慌张地举着烛台冲下来:"知微姐姐,尚宫局要查私藏火烛……"铜盆里的牛脂突然爆出火星,我扯过浸湿的褥布盖住火光。
脚步声停在头顶,春嬷嬷的尖嗓门像钝刀刮过耳膜:"把这腌臜地窖给我封了!
"青梧发抖的手攥住我衣角,我摸出袖中淬毒的银簪。
地窖门被撬开的瞬间,夜风卷着雪粒子扑灭烛火。
黑暗中,我听见春嬷嬷踩中昨日泼的桐油,肥硕身躯重重摔在台阶上。
"晦气!
明日再查!
"咒骂声渐远,我舔了舔被咬破的唇,将淬毒的簪尖插回发髻。
火烷布在暗处泛着幽蓝的光,像极了兄长战甲上的磷火。
---**此刻·御花园**"姑娘好手段。
"身后人低笑,热气呵在我耳后,"这伽罗香里掺了曼陀罗花粉吧?
"他指尖掠过我发间,拈走半片枯叶。
枯叶在他掌心燃起青焰,照亮玄色兜鍪下微勾的唇角——是那个新来的侍卫统领。
我反手扣住他命门,却摸到腕间狰狞的刀疤:"大人若想领功,此刻喊人还来得及。
"火烷布的光影在他瞳孔里跳动,将那道疤映成活物般的蜈蚣。
"我要的功,姑娘给不起。
"他突然揽住我的腰腾空而起,足尖点过正在融化的冰湖。
伽罗香雾中,我看见太后鸾驾的明珠宝盖己至百步外,而假山下的火烷布正在褪去光华。
更漏声遥遥传来,他带着我落在冷宫殿檐的阴影里。
瓦当上的积霜簌簌而落,我这才发现他披风内里绣满梵文,衣襟处残留的苦杏仁味与春嬷嬷暴毙那日的气味如出一辙。
"明日此时,我要三斤火烷布。
"他将我推进枯井时,往我掌心塞了枚金错刀,"还有,你调香的手该用蔷薇露养着。
"井口被封的刹那,我摸到井壁新刻的棋局——正是父亲生前未能破解的"伽蓝劫"。
---**翌日·永和宫偏殿**"浣衣局贱婢沈氏,进献祥瑞有功,擢升采女。
"宣旨太监的嗓音像浸了油的麻绳。
我叩首时,看见太后裙裾间坠着的墨玉螭纹佩,缺了左角的龙尾正对着我腕间胎记。
青梧替我簪上青玉步摇时,指尖还在发抖。
昨夜那人塞给我的金错刀硌在袖袋里,刀柄处的七星纹与太医的檀木串珠如出一辙。
窗外忽然飘进几片灰烬,带着熟悉的伽罗香——那尊伪作佛塔的太湖石,此刻怕己成了太后宫中的香炉炭。
暮色西合时,我在新赐的妆奁底层发现个乌木盒。
掀开鲛绡的刹那,三卷火烷布泛着珍珠似的光泽,底下压着张雪浪笺:”戌时三刻,太液池“。
笺上残留的沉水香,竟与那人衣襟间的苦杏仁味完美相融。
铜镜突然映出窗外人影,我迅速将玉簪插入发髻。
簪头的珍珠是空心的,轻轻一旋便露出暗格——里面蜷着条细如发丝的金环蛇,毒牙上淬的正是伽蓝香灰。
更漏滴到酉时,我蘸着胭脂在宣纸上勾画。
当"伽蓝劫"棋局与太液池地形重叠时,笔尖蓦地顿住:棋枰上黑白子厮杀的豁口,正对着冷宫那口枯井的方位。
---**戌时·太液池**冰层下的锦鲤凝成琥珀色的影子,我踩着褚怀玦留下的七星纹石灯前行。
那人玄色大氅出现在梅林深处时,腕间金错刀突然发烫——他正在焚烧什么,青烟中浮动着《璇玑谱》的残页。
"采女娘娘倒是守时。
"他碾碎香丸,苦杏仁味裹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我要的火烷布呢?
"我解开发髻,金环蛇吐着信子游入雪地:"大人若要布,先解了这局棋。
"蛇身在雪面逶迤出的痕迹,正是枯井中新刻的残局。
他忽然轻笑,佩剑出鞘的寒光惊起夜鸦。
剑尖挑起我腰间宫绦时,伽蓝香从裂开的香囊里倾泻而出:"沈采女可知,昨夜太后宫中暴毙了两个验香的嬷嬷?
"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我看着他剑穗上摇晃的墨玉玦,终于读懂那道残缺的裂痕——与太后玉佩拼合,正是完整的螭龙图腾。
而龙睛处的凹槽,恰好能嵌进我腕间的火焰胎记。
更漏声穿过冰面时,第一片雪花落在剑刃上。
他忽然收剑入鞘,将滚烫的唇印在我耳后:"这场火,我要它从伽蓝香里烧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