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
驾车的是一个姑娘,她其貌不扬,一身简单的棉袍,上方并没有绣什么花色,手上也只简单戴了个玉镯。
若是有懂行的人,必定一眼就能看得出她身上的布料价值不菲。
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任由马车颠簸,颇有些自娱自乐。
忽地,她一拉缰绳,将马车停了下来,并偏头往身后的马车内喊到:“小姐,前面好像躺了个人……躺了个男人。”
马车内并无太多装饰,只有中央的小桌,桌上的泥炉茶盏,并上角落里的几个包裹。
车内还坐了个姑娘。
那姑娘青丝未绾,只用浅青色发带松松垮垮地绑在脑后,身上着同色棉制衣衫。
虽说她身在车内,但她倒不似车外的丫头穿得那般单薄。
她身上的棉衣,显而易见地厚了几层。
此时,她正静静地靠着车壁,双眼微阖,闭目养神,两只素手搭放在腿上,其中一只手里还摩挲着一块玉佩,玉佩上有个“沈”字。
闻言,她并未睁眼,而是微微皱了下眉头,反问道:“挡路了吗?”
丫头朗声答:“不曾,只是靠在路边的树下,好像昏迷了。”
她舒展眉头,又道:“不必管他,走吧。”
丫头未曾有些许迟疑,立刻答道:“是。”
随即她一抖缰绳,继续驾着马车吱吱呀呀地往前驶去。
路边靠树躺着的男人一首注意着马车的动静,眼见肥肉要走,立刻睁眼,抬手放到嘴边吹了个响哨。
随即他操起身后藏好着的砍刀,从地上一跃而起,拦到了车前。
幸好马车停得及时,否则他就成了肉酱。
随着他的响哨声,他身后的林子里还窜出了五个带着柴刀的男人,这些人将马车团团围住。
此时,官道另一边的林子里,一名佩剑的男人正看着他们,看他的着装,似乎是个侍卫。
他往前两步,走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殿下,我们要不要……”被称为殿下的男人轻摇了下头,暗示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此次行动,本就是暗地里进行的,不好闹出太大的动静。
更何况,这个地方离上京太近了,他们也不便出手。
官道上,砍刀男上前两步,看着驾车的丫头依旧不慌不忙地端坐在车上,心里起了一丝怀疑:“喂,丫头,你看不见我们打劫吗?”
方才他就只听到马车里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否则他也不会冒着风险带着兄弟们拦车,但普通的姑娘被打劫,不该是这样风轻云淡的反应,除非……车里还藏有别的打手?
“谁告诉你我叫鸭头了?
你才叫鸭头,你全家都叫鸭头!
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忘忧是也!”
忘忧撂下手中的缰绳,双手环抱在胸前,颇有些不乐意。
周围的柴刀男们顿时乐不可支,其中一人脸上带疤,他上前两步,道:“有意思。
忘忧,嗯……好名字。
不如你从马车上下来,教教我们弟兄几个,什么叫忘忧。”
他一边调笑,一边还用眼神自上而下地描摹忘忧的身体。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跟着刀疤脸哈哈大笑。
“你!”
忘忧一手摸向腰间,正要发怒,却听身后的车内传来一声轻咳,她又收回了手,眼珠子转了转,看着面前的刀疤脸道:“小女子不才,正好懂点医,看你这样子,好像身体不太好,不如,小女子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补一补?”
刀疤脸不知所云,下意识道:“什么方子?”
“你回去就用枸杞、女贞子、山药、鹿茸、骨碎补熬着吃就行。”
她顿了顿,见刀疤脸一脸茫然,就知道对方没听懂,又道:“听不懂?
没关系,可以用别的吃食替代,比如说什么羊腰子啦,什么鹿鞭啦,什么牛鞭啦……”忘忧端坐在马车上,掰着手指如数家珍。
刀疤脸站在马车边,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他再蠢,也能听得出来眼前这娘们儿在变着法子说他不行。
偏生周围的几个兄弟都在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他。
刀疤脸扬手一柴刀砍到马车车架上,发出响亮的“当”的一声:“废话少说!
赶紧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忘忧立刻慌了,自车上起身,忙摆手:“别别别!
大哥们行行好,我这就把钱给你们!”
她作势去掏袖子里的荷包。
匪徒们相视一笑。
果然,她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只要朝她凶上一凶就好了。
他们往前凑上几步,想要看这丫头能掏出多少银两。
刀疤脸又扬了扬手中的柴刀,催促道:“磨磨蹭蹭什么!
快点!”
“给你们!”
忘忧抬手一扬,一堆白色粉末随风而飘扬。
此时正刮着南风,风从车后而来,刚好将那些药粉向前吹去。
站车前的西人即刻就被药放倒了。
剩下的两人站在车边,一左一右,眼见势头不对,提着柴刀就要往忘忧身上砍去。
忘忧一手抽出腰间的紫檀软鞭,脚下用力,一个侧翻身从右侧的刀疤脸头上越过,落地之后,挥起软鞭缠住刀疤脸的腰身,用力一拉,刀疤脸反应不及,不过一息之间就被摔落在地,难以爬起。
剩下左侧那人,眼看同伴们皆被解决,忘忧又是个武功高强的,心知自己打不过,随即也不敢再上,只脚步后撤,一边口中念叨“女侠饶命!
女侠饶命!”
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哪里跑!”
忘忧提了鞭子正要去追,斜眼却见自家小姐己经打了车门帘子,正探了头出来看着她。
“忘忧,不必再追了,天快黑了,尽快赶路吧。”
见忘忧点头应声,她复又放下车门帘子坐了回去。
她垂首,看着手摩挲着的那块“沈”字玉佩,若有所思。
当真是有些“近乡情怯”。
五年了,也不知上京是否有什么变化。
那些人如今过得怎么样了?
可曾还记得,五年前被莫名害死的沈兰惜?
不记得也罢。
沈兰惜五年前己死。
如今,她是宋息,齐贤老者的关门弟子,听风涧的二把手。
她一首相信,人一生的福气是有限的。
若把后半辈子的福气强行挪到前半辈子,那后半辈子就注定了要倒霉。
而那些人,好日子过得太久了,也该到头了。
宋息深呼出一口气,拢了拢领口,阖上双眼,复又靠在了车上。
马车又摇摇晃晃起来,约莫是忘忧己经处理好了车外的那些人。
忘忧这丫头,虽然有时说话显得没什么头脑,但好在听从命令,从不怀疑,而且做事十分可靠,宋息从来就不用担心会留下什么痕迹。
树林里,眼见马车走远了,侍卫再也按捺不住,阔步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