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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婉秋领着宝儿姐一路进了方家祠堂。

爸爸和两个伯伯还在商行没有回来,奶奶一脸严肃地坐在祖宗们的牌位边上,香案前面摆着三个蒲团,母亲跪在其中一个蒲团上。

即使以前方婉秋经常跑出去,也没有见过此等阵势,竟至于她的心里也砰砰跳起来,十分忐忑。

她走到奶奶跟前,小声道,“奶奶。”

老太太微微抬了抬眼,很快不再正眼看她,却问道,“裙子和鞋子怎么湿了?”

方婉秋看着跪在蒲团上的阿娘,心中觉得奇怪,但也来不及多想,就照实说,“奶奶,我下午去码头等船了,路上被黄包车溅水沾湿的。”

老太太又问,“你去等船做什么?”

“俊鸿拍电报说要回来,我想去码头等着见他。”

老太太不说话了,微微顺了一口气。

方婉秋站在一旁,偷瞄着奶奶的神色,知道她怒气未消。

这会儿老太太不问话了,她才有工夫琢磨这件事情——自打念完了书以后,往日里都是她拉着宝儿姐往外跑的,也没见家里人寻她。

姐姐方婉晴是早就嫁到北边锡城去了的,弟弟方嘉树还在念书的年纪。

她自己早早就许给了田家,虽然说她是娘惹,有规矩不能私自出门,但是她偷偷跑出去,过去也没人会拿这种事情做什么文章。

那老太太为什么要生这样大的气?

家里的事情她也猜不出来,但隐隐觉得其中有所变故。

看着阿娘跪在蒲团上,天气炎热,阿娘的鬓角己然是湿漉漉的了。

她暗自心疼,奶奶倒不如叫她也一并去跪着,这样她心里还好受一些。

但奶奶偏不开口。

须臾,老太太叫家丁黄成拿来一根浸了水的柳枝,显是要执行家法了。

方婉秋心中凛然。

“阿宝,你跪下,”老太太毋庸置疑道,“婉秋要偷跑出去,你非但不告诉头家,反而还跟着她一并出去,再不教训教训,看来你是要忘了你自己吃的是什么饭。”

林宝咬牙跪下,根本不敢言语。

她在方家的契约是卖身契,是死契,和其他的女佣帮工拿的雇佣契是不一样的。

她是下人,没有蒲团跪,只能跪在那坚硬的石板地面上。

黄成举起了那根柳枝,等着老太太发话。

“抽她二十下。”

她的声音平静,她的语气冷酷。

方婉秋一看不好,二十下非得让宝儿姐皮开肉绽不可,顿时顾不得许多,跑去把宝儿姐抱住,护住她的背,这下黄成面露难色,不好下手了。

方婉秋说,“奶奶,是我非要让宝儿姐跟着我出去的。

她就算不跟我出去,我自己也盼望俊鸿回来,我也会跑去码头等的,宝儿姐跟着,也是为了保护我。”

老太太一看,二房家这个孙女是一心要护着她自己的女佣了,要打必然打到方婉秋身上,儿子能打,女儿不能打,也就没法让黄成下手了。

大户人家的老太太是尊者,自然是不会大声动怒。

眼见如此,她微微呼出一口浊气,然后说,“既然你这么护着阿宝,那你们就在祖宗牌位前跪着吧。”

她又对方婉秋的阿娘说,“心兰,你起来吧。”

“是,”心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谢谢妈妈。”

“你自己的小女儿,你自己好好管教。

一会儿你自己去做你自己的事情,你这不成样子的小女儿,就让她在祖宗面前反省一天。”

老太太说完就带着一众人走了,祠堂里只剩下心兰、方婉秋和林宝。

“阿娘,”方婉秋有些委屈,“奶奶怎么生这样大的气?”

方婉秋的母亲心兰是个传统的没有什么主见的女人,嫁到方家来几十年了,只知操持家务,连宅院大门都没有出去过几次。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田家派人送信来了……”她那神态和语气都说明,这决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方婉秋问,“田家人说什么了?”

母亲有一些哽咽,“他们说要离婚。”

祠堂里鸦雀无声,安静得可怕。

方婉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朝思暮想盼来的,竟然是一纸休书。

离婚在如今这个时代可是个新鲜事物。

在奶奶和妈妈这样的传统女人听来,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只是她们久居深宅,早己不知外面的世界己经是什么样子。

方婉秋时常偷跑出去,有时看看报,《***》上常常会刊载一些新潮人士的离婚声明。

她就觉得,这冠冕堂皇的离婚声明看似公平,实质和以前的休书有什么区别?没想到,如今这种事情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她和田俊鸿虽然还没有办正式婚礼,但她们之间是有婚书的有契约的,要离婚,总要有个理由啊?

她搜肠刮肚,除了跑出去偷买外面的娘惹糕吃,以及去码头盼丈夫归来以外,任何有违妇道的事情都没有干过。

阿娘叹了口气,“你爸爸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也是,这些年叫你多练习一下你的厨艺女红刺绣,你不练,偏要读书认字学洋文,还要往外跑。

你是娘惹,对方又是星岛数一数二的人家,你连基本的都做不好,怎么入田家老太太的眼?”

宝儿姐在一边听得真切,她和方婉秋一起长大,这天二小姐又替她挡了灾,心中义愤,跪在地上的她仍旧不服气道,“太太,我们二小姐又不是不会女红刺绣,他们就凭这个就要休……离婚?”

方婉秋也不服气,“阿娘,报纸上说,离婚要双方同意的。”

心兰心中有气,但是憋着不表露出来,“人家说你天天在外面野,德行不好,我们方家在星岛也有些名望,老太太知道了,她也认为是你的不是,便同意了。”

方婉秋心里不是滋味,“那爸爸呢?”

“老太太都同意了,你爸爸又能说什么?”

又是半晌的沉默之后,方婉秋喃喃道,“……我不信。”

“你不信又能怎样?

田家是华人商会的会长,俊鸿留学归来,也要北上去朝中做总督幕僚,我们方氏的生意还指望着人家,还能怎么样?”

母亲说话也和老太太一样平平稳稳,隐藏着自己心底的感情,但是这番语气平缓的话在她听来却字字刺耳。

她女工并不差,比很多有钱人家的小姐都好,厨艺也不差,该会的都会,可如今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加上全族其他房,外面的商行产业,都和田家有往来,她一个二房家的幺女算得什么,还不是砧板上的肉……俊鸿要去朝中做幕僚,那自是前途无量,说不定田家另寻了姻亲,她反倒挡了人家的路。

母亲说完话就走了,祠堂里只剩下祖宗们和她们两个人。

这叫闭门思过。

牌匾挂在祠堂正中央,木牌匾上有两个字,“思古。”

女人被休就是错,现在换了新潮的词,离婚。

真的就是错吗?

方婉秋不服气,她也学过几天洋文念过几天洋书,道理说不上来,但她觉得自己没错!

她甚至望着牌匾质问祖宗们,荀子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难道我学东西也是错吗?

而她很快又想到这些年她和俊鸿之间的通信,心里又存着希望,认为俊鸿本人也是迫于压力的。

天渐渐黑了,方婉秋觉得自己的膝盖己经麻木,而身边的宝儿姐早己是疼痛难忍。

她无比心疼,“宝儿姐,我连累你了。”

宝儿姐咬着牙,“当初是二小姐给我一口饭吃,今天又是你护着我,我林宝在这儿跪一天不算什么,反正我比牛还壮。”

一番话让方婉秋的心里腾起一丝还欢快,但欢快很快消弭,跪祠堂真比柳条抽人还难受。

家法她敢挡,忤逆祖宗,她不敢,因而,她甚至都不敢给宝儿姐拿一个蒲团……她们两个人就这样硬生生跪了一天一夜。

但方婉秋仍旧想着,一定要想办法去见田俊鸿一面,要他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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