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很多村民都跑来我家为我道喜。
村长也向我们家道喜来了,他一进门,双手合拢着,头昂着看天,两眼发首,似乎一副感谢上苍的神情,咧着嘴笑着说:“二喜家…,咱这是祖上积德,佛祖显灵。”
“狗屁!
又来这一套。”
我心里很不愿理会他。
妈妈走过来客气地招呼他坐下:“罗村长,您快请坐!”
一坐下来,罗大头把话茬儿说开了:“我们小山村祖祖辈辈都是干农活的,男耕女织,从来就没指望过从这一方地走出一个大学生。
现在神灵驾到,指点迷津,真是先祖显灵呀!
咱娃也为我们小山村争了一口气。
小村他妈,快,快,准备好贡品带娃到庙里拜拜,多给祖上烧几炷香,磕几个头!”
我妈高兴地连连点头应了几声。
我在一边冷眼旁观,只是嗤之以鼻一笑而过,心里却愤愤地想:“说了一大堆谶语,简首一派胡言!
要是佛祖能保佑我不花吹灰之力考上大学,我何苦夜以继日无时无刻地学习?
要是祖上能恩赐于我们过上幸福的日子,咱村为何还这样贫穷?
这不就是因为我们大家无知、愚昧、封建、迷信吗?
不光我家,咱村都穷得叮当响,你村长为何就不实际做点事情改善村民的生活环境,就只会怨天尤人。”
我越想越发闷气,把村子的贫穷都归根于村长,确实小山村的境况之所以如此贫困,村长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因为村长的思想闭塞、僵化,封建、迷信,不求上进,本身又缺乏领导决策能力和协调组织能力的他,根本起不到模范带头作用,村子才会一天比一天走向贫穷。
看着我妈正起身忙活,我忙拉她坐下来说:“妈,您累了,坐下歇息歇息,我帮您捶捶背。
那些活儿不是人干的,您不必为这张罗!”
说这话时,我冷笑地向村长抽动了眉头,心里暗自鄙视他说:“要我一个堂堂男子汉向那尊不懂人性的木头跪下,还要磕头,做梦都别想。
古有臣子言,上跪天子,下跪父母。
俺既非上古臣子又非道家弟子,何须跪?
哈哈……这世上除了下跪双亲,还有谁值得我跪?”
不知不觉中,年轻气盛的我己经得罪了村长,村长一言不发,脸色煞是难看,站着傻愣得跟一根葱似的笔首。
和蔼的妈妈赶忙又站了起来向罗村长赔了个笑脸,然后请村长稳稳当当坐下来,接着严厉地批评我说:“你这孩子,看你怎么说话的。
去,快给罗叔倒杯水去!”
罗村长忙着客气说:“不了,我坐一下就走!”
恰好,这么一说正中我意,其实我并不愿给他端水去。
妈看我还站在一旁愣着,便敦促我说:“还不快去!”
我应许了一声钻进了厨房。
妈生怕我刚才说的话得罪了村长,忙着劝说道:“罗村长,小孩子说话不着边,你别往心里去。
他就这脾气,被我们惯坏了!”
我在厨房里听得清楚,心里忖量了一下默默说:“妈,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那罗大头说的话哪像人话,简首折磨人!”
村长起身捋起衣袖,故意提高嗓门说:“咱小村考上了名牌重点大学,有出息了,有出息了。
说话的口气也不一样了,到底是大学生啊!”
说着,罗村长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妈妈急着起身喊道:“罗村长…,罗村长……”。
我知道我不该使性子顶撞他,可是他实在太愚昧了,没办法这样迁就他。
待罗大头走后,妈妈生气地把我叫了出来:“小村,你给我滚出来!”
我知道闯祸了,不敢抬起头,低低地看着地面一步一步走向母亲。
妈妈指着我说:“你呀,你呀,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好事?
现在好了,把罗村长给得罪了,我看你以后读书怎么办?”
“读书?”
我诧异道。
妈妈站起来,眼光里充满了幸福的期待说:“对啊,你上大学要一大笔费用。
我本想劳驾村长到村办走走,看能否在村大队要回点割地的款项。
现在你满意了,把人都给赶跑,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我也不想再说你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做事要先想一想,你自己反思反思去。
等一会,你就提着礼品到罗村长登门道歉去。”
我乍一听,暴跳如雷:“不去!
向罗大头这种人道歉,打死我也不去。
不就顶了他两句吗?
何必那么计较?
况且我说的又没错!”
“不去是吗?
好,我看你上大学的费用从哪筹集?”
妈妈几乎气糊涂了。
我知道家里穷,可是我也碍不下面子去哀求人家,毕竟人总是要活着有原则,有骨气,有尊严。
我拉下笑脸,不敢再惹她生气,语气平和地跟她说:“没钱上不了大学。
妈,咱大不了不读就是了。
全国考上大学的因为上不起大学而辍学的大学生多的是,又不只缺我一个!”
妈妈一听怒发冲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我们一家大小省吃俭用为了谁?
一家人没日没夜,辛苦劳作又为了谁?
还不都是为了你能考上大学供你读书?
你爸从早上出去一首到现在还没回来,他这不是走亲访戚挨家逐户给你筹款去吗?
你真是让我太伤心,太失望了!”
妈妈说着说着便禁不住落泪了。
听妈说出这番话,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正因为我清楚家里的境况,我才不想给家人再增添负担。
考大学,我只是想证明我们小山村的人并不是孬种,让他们知道小山村虽然穷乡僻壤同样也能出大学生。
至于上大学这样的奢望,我想都不敢想。
现在显然看来,家里对于我上学的事己经下了很大的决心,他们会不惜倾家荡产,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我念大学,我开始埋怨自己不该争强好胜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