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现在有一个有关“江城记忆”的社会调查问卷,“最难忘的江城记忆”里或许没有这一条,但是“提醒外地朋友千万不要尝试”的top1一定会是“千万不要在高峰时段去挤江城的公交”。
很不幸,徐掌门没有看到过类似的调查问卷,也没有一个有机会劝诫他的江城本地的朋友。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在公共汽车开出目的地三站地远的时候,徐饮无才刚刚挤到车后门的位置,事后据他自己回忆,从上车刷卡到之后30分钟里,他双脚离地,被人群挤着,悬空移动了将近5米。
深陷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饶是徐掌门也无能为力。
所以他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计通报给龙虎山弟子的时间晚了将近20分钟。
面对着唐突出现在面前的徐饮无,张师兄四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沃色大和尚仍旧是睁不开眼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斯拉夫神父敦克萨则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和善地对着徐饮无笑了笑。
崂山道士陶陶则是眯缝着眼睛歪着头仔细观瞧——并非是他对徐掌门轻慢无礼,只是今天出门来得仓促,无论是金丝边的眼镜还是日抛都没带出来。为了把人看真切,他不得不如此。
四个人里最稳重的,是被称为“张师兄”的年轻道士,张北辙。
张是龙虎山上清宫天师道张天师的张。当代天师的座下一共有四大弟子,东升西落南辕北辙。
张天师作为道门耆宿,一直致力于道门要出世致力于为苍生行走,但是他座下的四位弟子,却在江湖上不怎么出名。除了这种看上去像是一拍脑子花了三分钟想出来的道号以外,就剩下有关大弟子的传言——据说这位大弟子有喜欢邀请人爬山的癖好,但是没有人能证实。
不过最近声名鹊起的,却是排行老四的张北辙。
下山刚满三个月,张北辙就在江城郊外降服了一条三寸长的龙魂。虽说身边不少伙伴帮忙出了力,但是其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
他本人对此却一直极力保持着低调,不愿意大家对此多做评论。
老人家们都喜欢不居功也不自傲的年轻人,对于肯放下天师道嫡系身份去实干、且处世相当低调谦恭的年轻人,道门主事的那些老头子们自然是青眼有加的。
所以张北辙越是推诿功绩,他的名声传播得越广。
不过包括陶陶在内的四个人都知道,道门通报的这件事,其实是有水分的。
当时在场降服龙魂的,其实有五个人。这位最佳第五人,就是徐饮无的大师兄,觞满。
在张北辙的记忆里,那天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刚刚下山历练才三个月的的张北辙,带着同属于一个行动小组的陶陶、沃色还有敦克萨在按照常规流程检查鸫湖附近的水域时,发现了一处不太明显的“气陷”,也就是在正常分布和流动的“先天之炁”中,出现的异常空洞,就像在沙滩上挖了一个陷坑一样,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对周围的居民产生不良影响。
原本这种不成规模的“气陷”多是一些山精野怪误入人类社会造成的,只要稍作驱逐,赶到远离城市的地方就可以了。
但是那一天完全不一样,四个人划着人力小船来到湖中该处时,恭候他们大驾的不是意料中的山精野怪,而是一只通体散发金光的泥鳅。
在水下像是被冒犯了领地、愤怒地朝向他们绕着圈靠近的,是被三寸龙魂附身的一条三寸长的小泥鳅。
一寸长的龙魂是张北辙目前应付的极限。大约三十三条相仿的龙魂,逐渐融合之后,长度才会增长一寸。
所以要应付三寸长的龙魂,至少得来一千零八十九个张北辙。
在联系不到平行宇宙的自己的情况下,张北辙能做的事情,差不多就是抽根烟等死了——但是以小泥鳅盘旋着接近他们的速度来看,顶多只够半根的而时间。如果敦克萨当时真的摸出打火机,只怕觉得小泥鳅会觉得自己被挑衅了,换成直线朝他们冲来。
然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穿着皮夹克、梳着发髻戴着道冠的人,悬空立在水面上。
他一出现,那尾小泥鳅就像着了魔一样,围绕着他点在水面的旅游鞋尖做匀速圆周运动。
随着觞满道士的出现,危机解除了。
“敢问阁下是……”张北辙毕恭毕敬地问。虽然不认识来人,并且讶异于对方那不着边际的穿着打扮,但张北辙很清楚地知道两件事:第一,对方救了自己;第二,对方远胜自己万倍。于情于理来讲,自己对他施以大礼,绝对不存在会吃亏的问题。
“铲宗,觞满。”对方也以同辈的身份还了一礼。
“chǎn宗?好像没听说过三门七宗中,有什么chǎn宗啊……”陶陶在一旁嘀咕,看向神父和大和尚,没有得到任何有营养的反馈。
再看向张师兄,只见对方的脸上,因沉思良久而微蹙的眉间在一瞬间舒展,眼中掩饰不住一抹惊色,随即咽了口口水,追问了一句:“敢问阁下师承?”
“先师讳道号为‘杯’。”
“果然是杯道长门下高足!上清宫六十六代弟子张北辙,见过觞满道兄!”张北辙目光掩饰不住激动。作为上清宫首座的嫡传,张北辙从小启蒙的故事就是杯道人当年的事迹——只不过被师父添油加醋成他跟杯道人两个人一起做了那些事情。
稍大了一些之后,张北辙全方位了解到了当年的事情,同时他也对师父这种蹭热度的行为嗤之以鼻,反倒是对杯道人更加崇拜。整个三门中,想张北辙这样十分崇拜杯老道的年轻人,不在少数。
不过既然提到了“先师”和“讳”,张北辙也了解到了杯老道离世的消息,虽然这些年一直有这种信誓旦旦的传闻,但是实际听到,心中也不免失落。
另外的三个人,除了国际友人敦克萨,此刻也都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面前的是什么人,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下巴。
至于质疑觞满身份这种事,张北辙是决计做不到的。教出的徒弟远胜自己张北辙千倍,能做到这一点的,当然只有他的偶像,杯道人。
“贫道一直仰慕杯道长风采,从来也只能在传闻中领略一二,道长仙逝的消息,着实令人扼腕……不过今日还要谢过觞满道兄搭救之恩。”
“我救不了你们,你们只能自救。”觞满这一句话,让四个人傻了眼。
“喂,那个朋克道士,你什么意思啊!”陶陶忍不住插了话,他对殇满的身份还是将信将疑,此刻出言不逊,实则是一种急性子的本能反应。
“陶陶不得无礼!”张北辙轻声呵斥他。
随后又对觞满说:“这位师弟素来莽撞,道兄见谅,但不知道兄所言何意?”
“莫急。我只能困住它一时,若想彻底降服剥离这龙魂,仍需要***四位之力。这降服之法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在下理应与诸君共享。不过,在此之前,贫道却有一事相求,望诸君切莫以为贫道是在趁火打劫。”觞满不以为意,徐徐道来。
“同为道门,互相帮助,原是应当。贫道愿闻其详。”张北辙心说,你哪怕就是真的来打劫,我们也不得不答应了。
“贫道想为我同门的那位掌门小师弟,在贵处某一份差事,不知可否行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