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俩轻轻推开门,尽量将动作放到最轻,她只抬头简略确定了位置,就将目光放回到自己的鞋子上,跟着前面的田羽凭着刚才的记忆一步步的往里挪。
她不敢确定周莫蓝有没有朝这边看,或许看了也不会联想她是谁,甚至他可能都忘了她是谁,越想心里越闷,脚步也不稳了,她只想赶紧从这间让她窒息的房间里逃出去。
深吸一口气,她用力掐住自己的大腿,告诉自己,别慌也别怕。
她之后目不斜视地走到周莫蓝身侧,微微弓腰,轻声细语地说:“给您加一下水。”
听到声音,他没回头也没回应,只是翻阅文件的手停顿了一下,好像她的声音只是把他跑远的思绪叫了回来。
她目光不敢向周围有一丝的移动,一只净白的手小心翼翼的伸手去够他的水杯,她再尽量保持与他的距离,不蹭到他的衣服。
他身上淡淡的木棉香味里夹杂着丝丝烟草味,揉出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她的心突然像慢了半拍,周围的时间也跟着被拉长。
比起他的面容,陈醉最先爱上的是周莫蓝吸烟时的样子,那时他站在篝火前,烟不是被他用手指夹着,而是用指尖捏着,火苗在他面前摇曳,而他静静站在那里思绪好像早己飘走,寂寞如他失焦落寞的眼神,寂寞也如她。
将水杯斟满,她依旧小心翼翼要将水杯放回,这时不巧正撞上他抬起的手背,热水摇晃出水杯,撒在他的文件和手上。
“你没事儿吧?”
她一时着急,没想太多,便徒手擦去他手上的水。
“没事。”
说着他急忙从她的手中抽离,接着便把手放到桌面下她看不到的地方。
好冷漠的一句话。
她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脑子里好像透进去些凉意,开始意识到了刚刚的不妥和尴尬,等了一会儿,她便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微弱声音轻轻开口:“对不起。”
但这次的道歉却没有得到回应,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无措。
小小的插曲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都向他俩看过来,郭东来也没责备陈醉,只是若有所思的眼睛在他俩之间移动,等着周莫蓝给他的反馈。
周莫蓝这时很自然的笑了,他抬头像是对众人解释道:“小状况,我把水撒出来一点。”
这时大家因紧张而快要脱口而出的询问,都被他挡住,巧妙化解了。
抢在别人出口前,他把头靠向她的一侧,语气冷淡疏离:“出去吧。”
他的目光始终没有转向她。
她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个让人窒息的空间了,她脚步离开这里,殊不知一双隐忍克制的黑眸似有似无的跟随着她。
周莫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里显出几丝嘲讽:一身黑色长裙,清冷瘦弱,无辜且充满歉意的声音,无意间就能搅乱一池春水,却有着千万年冰川一样的冰冷心肠。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无声无息,他以为她不会再回国,不会再回昆市,早和她那青梅竹马的男朋友比翼齐飞。
谁知自持清高的陈醉,竟然会委身于体制内,干一件平平凡凡的工作。
轻轻抬起桌下的手,用另外一只手轻轻触摸刚刚被烫的手背,回味刚刚她手碰触时残留的那丝冰凉。
他的太阳穴一阵一阵地跳动,快要蹦出来了。
他咬着牙,却忽然笑了一下,笑中净是带着嘲讽和嫌弃。
随着小范围的会议结束后,领导们都移至报告厅里。
此时报告厅里坐满了人,随着领导们的入座,台下嘈杂的声音变得安静,陈醉坐在工作位上,悄悄看了眼台上的周莫蓝,虽然距离太远,但在一排中年发福干部中间依然显得格外醒目。
身后一些刚毕业考进来的大学生叽叽喳喳咬耳朵,一些议论不自觉传入她的耳朵。
“周市长也太出众了吧。”
“岂止出众,简首是所有男人的风向标。”
不需转过头,都能想象出后面一排花痴仙子们的表情。
“告诉你们个秘密。”
“什么秘密?”
听着声音,又加入了一些花痴仙子…“周市长还没结婚。”
“切...这也算秘密?
周市长这么年轻没结婚不是很正常么?”
“就算没结婚,人家也有女朋友了。”
“而且都快结婚啦好不。”
“什么?
这样的人中龙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凤才配。”
“女方家世不简单,好像是市人大主任的千金。”
谜底揭晓后,这些人的语气己没有了之前的高亢,带着淡淡的苦涩:“真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
“还得会投胎呀。”
陈醉身边的章小寓也听到了后面的议论,但她并没有加入,只是经验老到的感叹说:“这样的婚姻有几个是真心相爱,大多都是利益纠葛罢了。”
陈醉轻轻按压着两鬓,头越发的疼,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许是昨夜睡觉着凉了。
“我去下洗手间。”
她转向身边的小寓姐和田羽,轻声说道。
小寓姐看着她发白的脸,关心地问:“是不是太累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她回说:“有点头疼,没大事儿。”
她只是想出去透透气。
躬身轻轻挪出报告厅,生怕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然而早有一道目光紧紧追过来,越过众人肩头,落在她的身上,复杂又克制。
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她的脸庞,惨白孱弱。
本身纤细的手指也被她不自觉搓洗的泛白。
她脖子上露出挂着的细细的链子,她小心把它塞到衣服下面。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她家每年都会出国旅行,那时于丽华看了一部日本电影,于是她们就去了日本冲绳。
当时他俩正值热恋期,出国的几天她太想念周莫蓝了,就算冲绳风景如画,像极了宫崎骏动画里的场景,她却没什么心思,只会掐着时间,等着坐飞机赶回去。
她回家放下行李后就马不停蹄地跑出了家门,她站在小区门口想要打车去他的出租屋,她左顾右盼却远远看见街对面男子黑发寸头,面容清俊、一双冷眸带着几分深情,首首向这边看来,街灯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
那正是她心心念念想着的人。
当时她几乎有点忘记红绿灯的存在,冲到马路对面,首撞进他的怀里。
他眯着双眸,抬手捧起她的脸,认认真真看着她脸上的变化,嘴里絮叨着:“这样穿马路多危险呀。”
她不善言辞,任他捧着抱着,像小鸟一样窝在他的怀里,而他张开双臂紧紧把她拥着,就好像要把她揉碎在身体里一样。
什么也不说,却胜过千言万语。
之后他就将他不离身的玉佩摘下来戴到了她的脖子上,她知道那是他妈妈去寺庙求来给他保平安的,所以坚持不要,而他却说他没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想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送给心爱的女孩,祝愿她一生平安。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就算后来他伤了她,她没舍得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