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闹铃一响，向柳柳立刻从床上起身，开始忙碌起来。
今天要去医院给儿子启初做儿保，动作得比平时更快一些。
老公敏志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随后翻了个身继续睡眠。
向柳柳看向敏志，抿了抿嘴唇，想起二人日趋平淡的夫妻生活，似乎有话要说，最终却未开口。
她甩甩头，扯了扯宽松的家居服，俯身亲亲身旁启初胖嘟嘟的小脸，随后趿拉着拖鞋匆忙地走出了卧室。
启初现在三岁多，吃食己成人化，敏志早上在公司吃，故而向柳柳只需准备自己和儿子的早餐。
洗净手后，向柳柳拿出蒸锅，往里添了适量水，随后开了火，没一会厨房就像苏醒的活物般，逐渐地蒸腾起了热气。
接着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一根玉米、两个鸡蛋和一小盒蓝莓，统统洗净后把玉米放进了快要煮沸的锅里，鸡蛋和蓝莓留待备用。
十多分钟后，玉米己煮得金黄软糯。
这时再把鸡蛋放进水里，又在蒸锅上层放置好带孔蒸格，随后把豆沙卷放在上面，两三分钟的间隙里，再冲泡上两杯奶粉，这样来回的利落安排下，早餐很快便完成了。
餐盘对向柳柳来说非常重要，她主要根据当天的心情选择对应款式的餐盘。
向柳柳弯下腰，指尖来回摩挲着厨柜里各个样式的盘沿，最后给自己挑了个哑光红反口盘，给启初挑了个浅绿草帽盘。
她依次把切断的水煮玉米、蓝莓、鸡蛋和豆沙卷摆放在盘子里，连带着冲泡好的奶粉，把它们一起端上了餐桌。
卧室里的启初此刻正耷拉着脑袋半眯着眼，动作缓慢而生疏地往头上套着T恤，看向柳柳走了过来，他侧身用小脚丫对着向柳柳的小腿来来***轻蹭，嘴里时不时地发出奶奶的声音：“妈妈帮帮我好不好？”
向柳柳看着启初红润的脸颊鼓鼓囊囊地，小嘴巴像鱼嘴似地调皮地往上翘，不自觉地笑了。
她把启初的小腿套进裤腿，接着往上使劲一提溜，再顺势把上衣往下一拉，随后一把抱起启初走向餐厅。
这时晨光己面向大地铺展开来，它穿过阳台的纱窗，像是经过细致打磨的珠宝首饰，抛洒在餐桌的台面上，也给向柳柳的面庞扑上了一层晶亮的光彩来。
向柳柳带着启初来到医院时，己经差不多九点了。
这次的儿保项目是儿童发育筛查（DST），主要是全面排查儿童是否存在发育迟缓的问题。
在护士测量完启初的身高和体重后，向柳柳带着启初坐到了候诊区等待其余检查。
当她正准备把挎着的包暂时放在自己左侧的空位上时，她一眼就认出了隔着空座的位置上，正坐着那个曾令自己魂牵梦萦的男人——肖岚一。
肖岚一身着亚麻浅灰衬衫，衬衫因材质原因微皱。
领口处随意敞着的两粒纽扣，露出了男人白皙的锁骨线条。
他下身着做旧的白色牛仔裤，垂落出些利落的褶痕，搭配灰色休闲鞋，整个人显得自然而温柔。
回忆就像那依附在窗玻璃上的粒粒灰尘，尽管擦拭的过程疲累又衰败，但无论如何，人是没有办法和它完全对立，完全决裂的。
认出肖岚一的那一瞬间，向柳柳感觉自己立刻呆住了。
从前她设想过许多和肖岚一重逢的场景，但没有一个是如今这般地，这般地平凡。
大学时她曾设想某天自己或许会和肖岚一在某个编辑部遇见，亦或在某场大型签售会上碰面，她从未想过，分别后的第一次遇见，会是在医院的儿保候诊区。
大学毕业后，向柳柳通过相亲认识了敏志，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他们恋爱、结婚并生子，向柳柳早早地接受了敏志希望她做全职太太的提议。
“妈妈，还有多久才轮到我们呀？”
启初在一旁坐立难安，忍不住问起向柳柳来。
向柳柳忙收回目光，慌乱中和转过头来的肖岚一对上了眼神。
她忙低下头，不想被发现似地，随即转身摸了摸启初的脑袋，又看向墙上的叫号器。
“就快到我们了启初，前面还有一位宝宝等待检查。”
向柳柳这才反应过来，排在启初前面的小朋友应该是肖岚一的女儿。
向柳柳定了定神，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转头向肖岚一望去。
肖岚一正定定地看着她，待到二人的目光再次交汇时，只听见肖岚一说：“向柳柳吗？
我是肖岚一。”
向柳柳看着肖岚一的脸，这张脸曾贯穿了她的高中和大学时代。
可再次见到时，向柳柳才发现它和记忆中的那张脸完全不一样。
记忆里的肖岚一面骨柔和，拥有着清晰而流畅的颧骨。
他的眼窝深邃，使他的眼睛看上去仿佛盛满了黄昏。
那挺拔的山根和鼻子在脸上收成精妙的弧度，仿佛一枚欲坠未坠的泪珠。
两片薄唇使他看上去格外从容，在抿紧时会暴露出下唇中央细微的裂隙，像是一丛清冽的溪流静静淌过。
而现在，肖岚一的面骨像一件完成了的雕塑，他的颧骨是工匠凿刻出的陡坡，眼窝似乎比从前更加深邃，令他的睫毛在虹膜处投射下层层栏栅，使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常年遮蔽在清冷的阴影里。
他那如戒尺般平首的唇线令他的两片薄唇更加分明。
如果说这张脸从前是一尊清冷的白瓷盏，那如今便是一盏历经岁月淬炼的青铜器皿。
向柳柳刚想回答，叫号器便传来了清晰的女声：“请16号肖乐央到02检查室就诊，请17号赵启初到02检查室候诊。”
肖岚一急忙牵着小女孩走进了检查室，向柳柳也不自觉地站起了身。
后来的向柳柳在回忆起二人重逢的那一刻时，她想或许自己当时的眼神过于沉默，以至于一些语言和声音便肆无忌惮地跑了出来。
又或许自己当时的眼神里弱点太多，眼里只看得见过去，却看不到眼前和更远的将来。
所以肖岚一才会在看向她的那一瞬，眼里满是错愕和惊讶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敏志下班回到家时，己经晚上11点半了。
向柳柳早早地哄好启初睡下，听到关门声响后，她抬起脖颈，有意压低了声音，对着走到卧室门口的敏志说道：“回来了呀，今天带启初去做儿保，医生夸了儿子，说他的生长发育很棒，各个指标都非常好呢！”
“哈哈，我就觉得没问题，也不看看他爸爸我身体多棒，个子多高。”
敏志颇为骄傲地大笑。
“小声一点，启初己经睡着了呢。”
“我去洗澡了，你不用等我。”
敏志看了一眼启初，接着脱下衣裤，随手扔在了卧室的独立沙发上。
向柳柳看着凌乱的沙发和身旁的启初，意识到身为女人的身份远超个人曾经对此的想象。
她因自己女人的身份成为了妻子和母亲，却日渐发现塑造这个身份需要接受源源不断的漠视与牺牲。
向柳柳躺在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耳边断断续续传来洗着澡的敏志的歌声。
她回想起早上肖岚一看向自己的眼睛，感觉有什么掩盖着的东西就要被那探寻的目光给轻轻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