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热情地邀请曾志兴一家人前往冷冻食品厂参观,想让从东北远道而来的家人们开开眼界。
一行人穿过厂区锈迹斑斑的铁门,宽大的厂房内机声隆隆,刺耳的轰鸣声与猪群此起彼伏的嚎叫交织在一起,瞬间充斥着每个人的耳膜。
厂区空地上,整辆卡车的猪被粗暴地赶下车。
受惊的猪群挤作一团,沿着冰冷的铁围栏,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动。
在滑轮装置前,两个身穿白色工作服、脚蹬高筒橡胶靴的工人用铁链套住猪的后腿,将铁链另一端的钩子地挂到转动的滑轮上。
被吊起的猪发出凄厉的哼哼声,两只前脚在空中拼命蹬踹,身体悬在半空中,随着滑轮的转动,排成一列缓缓移动到下一个工位。
紧接着,两名工人手持寒光闪闪的尖刀,动作麻溜地刺进猪的心脏。
霎时间,鲜血如喷涌的泉眼般哗哗流出,顺着特制的沟槽奔涌而下。
下一道工序,没了气息的猪被缓缓放下,掉进热气腾腾的脱毛池里。
翻滚的热水裹挟着猪身,机器搅动下,猪毛在氤氲的水汽中渐渐脱落。
随后,猪被两只后腿倒挂起来,工人手持锋利的刀具,迅速划开猪肚,熟练地处理内脏,动作一气呵成。
最后,处理干净的猪肉被整齐码放,缓缓推进冷库。
进入冷库的工人,都裹着在东北才能见到的厚重棉衣棉裤,在白茫茫的冷气中忙碌穿梭。
透过敞开的冷库大门,可以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着的猪白条,泛着冷冽的白光。
杀牛车间的场景比杀猪车间更令人心悸。
偌大的房间里没有轰鸣的机器,只有一群牛恐惧地挤在角落,两只大眼睛露出恐怖与绝望的神情。
工人拽着牛鼻绳用力往前拉,牛儿瞪着惊恐的大眼睛,西肢死死抵住地面,却抵不过人力,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往前拖。
工人一刀刺入牛的心脏,鲜血如同拧开的自来水龙头般喷涌而出,牛儿摇晃着庞大的身躯,奋力挣扎了几下,最终轰然倒地。
随后,工人手法娴熟地开始剥皮、分割,整个过程让人不寒而栗。
“哦!
喔!
哟!”
曾卫英面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走出车间,双手不停地拍打着胸脯,声音都带着颤抖,“太吓人了!
太恐怖了!
晚上怕要做噩梦了。”
“牛真傻,”曾卫民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说道,“就知道往后退缩,为什么不往前顶呢?”
曾卫军忍不住白了弟弟一眼,讥讽道:“我看你才傻呢!
知道往前顶就不是牛了。”
“这是家牛,性格温顺。”
二舅笑着解释道,“要是野牛,发起脾气来可就难对付了!”
“这么多猪肉、牛肉,为什么还要凭票买呢?”
曾卫国满脸不解地问道。
二舅解释道:“这些肉是供应华东六省的。
都有严格计划的,是按照调拨指标来分配的,人多粥少,还是需要凭票购买。”
何春菊凑到二舅身边,小声问道:“二哥,能不能搞点猪下水、猪脚什么的?
孩子们都好久没吃肉了。”
“我去看看。”
二舅没有犹豫,转身向厂房里面走去。
“你怎么这样?”
曾志兴埋怨道,“这不是叫二舅犯错误吗?”
“我只是问问……”“如果可以,还用你问吗?”
曾志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曾卫民的喊声打断。
“舅舅来了!”
曾卫民大声喊道。
只见二舅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快步走来,笑着说:“这是一副猪肠子……”回到家后,何春菊便开始清洗猪肠子。
刺鼻熏人的臭味扑面而来,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涌,一遍又一遍地搓洗。
她的双手被泡得发白,却丝毫不敢懈怠。
夜幕降临,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
热气腾腾的猪肠子成了今晚的主菜,油亮的色泽、浓郁的香味,引得众人垂涎欲滴。
大家你一筷我一筷,吃得津津有味,嘴里不时发出满足的赞叹声。
只有何春菊坐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猪肠子,没有一点食欲。
“妈,您也吃啊你!”
曾卫国劝道。
“我不吃……还想吐呢。”
曾卫国对二舅的记忆,要从几年前二舅来东北那次说起。
具体年份记不清了。
十多年来从没有亲戚上门,二舅来了,全家都很高兴。
妈特意杀了自家养了的大公鸡。
二舅和爸做了一笔货换货的生意——冷冻食品厂用腌猪肉换八零八厂的钢材。
这桩生意让八零八厂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十多斤腌猪肉。
曾卫民没少在小伙伴面前吹牛说:“你们吃的猪肉,是我舅舅弄来的!”
二舅还给每个男孩子都寄了一双回力牌篮球鞋。
二舅还说曾寄过五十块钱的鱼干和虾皮,可家里一首没收到,估计是寄丢了。
想起这事,曾卫国还有些遗憾。
在东北的日子里,曾卫国经常要凭票到镇上买米、面和猪肉。
大米、白面属于细粮,每次购买都得搭配着玉米、高粱。
猪肉更是稀罕物,只有过年过节时,才能凭票买上一点,包一顿饺子。
大白菜和土豆倒是很多,每到秋天,家家户户都会买上几百斤。
在空地上挖个菜窖,像地道一样,把白菜、土豆和萝卜仔细藏进去。
玩捉迷藏时,有时候菜窖躲在里面。
菜窖里有烂菜帮子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