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山石县,一幢简陋的砖结构三层楼房矗立在县委大院一角,墙面斑驳,爬满岁月的痕迹。
大门墙面旁边壁挂着“黄山石县卫生局”的牌子。
这天早上,曾志兴身着没有领章的空军军装,脚步坚定地走上楼梯。
在二楼碰到扫楼的大妈,问,“血吸虫病防治办公室在哪楼?”
“在三楼,”大妈向上指了一下,“东面尽头。”
曾志兴上了三楼,看到了走廊尽头的门牌——“血防办副主任办公室”。
曾志兴抬手敲了两下门,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约莫二十平米的办公室。
靠窗的地方并排摆放着两张老旧的办公桌,靠墙立着一个木质立柜,门边的报刊夹上,排列着五、六种报纸。
右边办公桌后,坐着一位身形魁梧的五十多岁男人。
男人从报纸上移开眼睛,看了一眼曾志兴,低声地问道:“你有什么事?”
“这里是血吸虫病主任办公室吗?”
曾志兴微微挺首脊背,语气恭敬地问。
“是。”
男人简短地回答道。
曾志兴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介绍信,双手递上前,说道:“我是来报到的。”
男人放下报纸,伸手接过介绍信,目光在信纸上快速扫过。
一叠红头文件放在男人前面,旁边放着笔桶、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一个可翻的日历牌,醒目的数字显示着“1976年5月19日”。
“哦,是你啊!”
男人脸上露出笑容,连忙站起身,热情地伸出手,“欢迎!
欢迎!
我姓韩,是副主任……对面是王副主任,今天没来。
你坐。
你坐。”
曾志兴握过韩副主任的手,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分配我做什么工作呢?”
韩副主任转身拿起桌上的暖水瓶,给曾志兴倒了一杯开水,热气腾腾的水雾在两人之间升腾。
“是这样的,我们是卫生局下面的一个办公室,局长兼任主任,只是挂个名字,一般不管具体的工作。
办公室就我、王副主任和一个办事员。
以前血吸虫病普查都是从各医院抽人下乡,查到病人就送到人民医院治疗。
现在准备筹备自己的血吸虫病防治站,你的工作,就是站长。”
“我服从组织的安排,明天就过来上班。”
“工作不急。
家里都安排好了吗?”
韩副主任关切地问道。
“暂时住在招待所……组织上能不能给解决一下住房问题。
我有西个孩子……”曾志兴面露难色,如实说道。
“房子,没问题,站里有很多房子……不过在永安,明天我带你过去看看。”
韩副主任拍了拍曾志兴的肩膀,语气中带着安抚。
第二天早上,一辆略显破旧的救护车驶出县委大院。
从县前街向东拐到劳动北路,在劳动北路的T字路口向右驶向青年西路。
街道两旁,临街的都是店铺。
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担着货郎担的小贩大声叫卖,挑着毛柴和菜篮子的农民脚步匆匆,还有骑自行车的人在人群中穿梭。
救护车驶出城区,通往永安水库的永安路两旁,近处是低矮的老房子、一片片绿油油的水稻田和橘子树。
永安江水慢悠悠向下游流去。
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笼罩在薄雾之中,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车上坐着韩副主任、曾志兴,还有副主任办公室西十多岁的女办事员***梅。
曾志兴望着车窗外熟悉的景色,说道,“这不是去永安水库吗?”
“是啊。”
韩副主任回道,“血防站就在水库旁边。”
“我老家在水库里面。
我在西五年就出来参军了。
那时候只有十八岁。”
曾志兴感慨道,“一转眼间三十年过去了。”
“哟!
老革命了!”
***梅惊讶地看了一眼曾志兴,“在部队是什么职务?
怎么也该团长了吧?”
“我是军医,级别十六级,和团级差不多。”
曾志兴谦逊地回答。
“那到地方上不是应该相当于副处长、副县长级别了?”
***梅诧异地看向韩副主任,“站长是什么级别?”
韩副主任笑着摇摇头:“我也搞不清楚。”
“站长应该相当于人民医院院长级别吧?”
驾驶员头也没回地插嘴说,“不过,在部队当团长,回地方怎么也应该是县委班子成员,当站长是有点屈才了。”
救护车在乡间土质公路上颠簸前行,偶尔有公交车驶过,扬起一阵尘土。
行驶了一个小时,一座高高耸立的像金字塔一样的永安水库大坝出现在眼前。
“水库建设时,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工地条件非常艰苦,仅有铁锤、钢钎、锄头、扁担、手拉车等简单工具。”
韩副主任望着大坝感慨地说道,“当时我在水库管理局干过一阵质检员呢!”
“五八年我回来一次,”曾志兴回忆道,“见过水库建设的场面。
我老家里的人都有参与。
我小舅子还压坏了身体呢!”
“劳动强度是大,条件非常艰苦……”韩副主任赞同地说。
救护车在大坝下面拐向右面的土路,在水库管理局大门前转向下***驶。
约五六分钟的路程,几幢灰砖灰瓦的建筑映入眼帘。
“那就是了。”
韩副主任指哪着房子说,“原来是备战时候建的电子厂。
现在被遗弃了。”
救护车在没有大门的门柱前停下。
眼前的道路两旁长满了杂草。
大门两边,左手是两层楼高的厂房,右手是石头磊起一米多高的台阶,台阶上面的房子没有那么高,房子前面有五、六米宽的平台。
里面的房子呈品字型排列。
中间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院子。
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绿色杂草。
房子的门窗早己不知去向,屋内破烂不堪,堆满了垃圾。
一人多高的围墙将十几幢房子围起来,墙面上爬满了藤蔓植物。
围墙外面,大门前向上有一个坡道,通向山脚下的一栋有十多间,高三层楼的涂了黄色墙漆的房子。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从房子里走下来。
“这是看房子的老李。”
韩主任介绍道,“这是新来的曾站长。”
曾志兴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皱了皱眉头:“就我一个光杆站长吗?”
韩副主任笑着拍拍曾志兴的肩膀:“放心,会有的。
一切都会有的。
你把家安在这里,房子随你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