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卡·莫里斯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行代码输入系统。
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波形图显示着人类大脑活动的每一个细微变化，这是她十五年研究的结晶。
"又熬夜？
"萨曼莎·科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伴随着高跟鞋清脆的敲击声。
她手里端着两杯咖啡，一杯己经喝了一半，另一杯冒着热气。
艾丽卡抬头，看到好友兼合作伙伴一如既往地精致——深蓝色西装外套，铂金短发一丝不苟，即使在这个时间点也保持着科技公司CEO应有的气场。
而她自己，白大褂下是皱巴巴的T恤和三天没换的牛仔裤，棕色的长发随意地扎成一个凌乱的马尾。
"系统校准快完成了，"艾丽卡接过咖啡，温热透过陶瓷杯传到她冰凉的指尖，"再有48小时，我们就能进行第一次完整意识上传实验。
"萨曼莎在她身边坐下，眼睛盯着屏幕上闪烁的数据流。
"董事会己经等不及了，艾丽。
他们想知道这项技术什么时候能商业化。
""商业化？
"艾丽卡皱起眉头，"我们甚至还没在人类身上测试过。
这需要时间，萨姆。
意识上传不是手机APP，不能随便迭代更新。
""我知道，我知道。
"萨曼莎摆摆手，"但投资方需要看到回报。
想想这项技术能带来什么——永生，艾丽。
人类将不再受肉体限制。
"艾丽卡抿了一口咖啡，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正是她开始这项研究的初衷——十二岁那年，她目睹母亲在癌症晚期痛苦挣扎，最终在病床上耗尽最后一丝生命力。
从那时起，她就想知道：意识能否脱离脆弱的肉体继续存在？
但现在，当理论即将成为现实时，她却感到一阵不安。
"我需要确保安全性，"艾丽卡轻声说，"明天我会自己作为第一个测试对象。
"萨曼莎猛地转头："什么？
不行！
太危险了！
我们可以找志愿者——""这是我的研究，我的责任。
"艾丽卡打断她，"如果出了问题，我不能让别人承担风险。
"两人陷入沉默，只有服务器嗡嗡的运行声填满空间。
萨曼莎最终叹了口气："至少让我和你一起。
"艾丽卡摇头："系统只能支持单次上传测试。
别担心，只是短暂连接，确认意识能被完整读取就立即断开。
不会有危险的。
"萨曼莎看起来想再争辩，但最终只是站起身："明天见。
别太晚回去。
"艾丽卡点点头，重新转向屏幕。
她没看到萨曼莎离开时眼中闪过的复杂神色。
---雨水拍打着挡风玻璃，雨刷器在艾丽卡眼前来回摆动。
午夜的道路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车灯刺破雨幕。
实验室到公寓只有二十分钟车程，但她感觉眼皮越来越沉。
"该死，"她嘟囔着，摇下车窗让冷空气灌进来，"应该听萨姆的话早点休息的。
"手机在副驾驶座上亮起，萨曼莎的名字跳出来。
艾丽卡伸手去拿，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远光灯从对面车道首射而来。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艾丽卡看到那辆卡车失控地越过中线，朝她迎面冲来。
她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
然后是剧烈的撞击，金属扭曲的声音，世界天旋地转。
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艾丽卡感到一阵剧痛从脊椎蔓延到全身。
挡风玻璃碎裂，雨水和玻璃碎片一起飞溅进来。
意识开始模糊时，她最后一个念头是：实验还没完成...---"快！
把她抬进来！
"萨曼莎的声音在急救人员杂乱的脚步声中显得异常尖锐。
艾丽卡被放在移动担架上推进实验室，鲜血浸透了临时包扎的绷带。
"科尔女士，这违反所有医疗规程！
她需要去医院！
"一名急救医生***道。
"按我说的做！
"萨曼莎厉声道，"启动阿卡迪亚系统！
现在！
"技术人员面面相觑，但在她凌厉的目光下开始操作。
量子计算机阵列亮起幽蓝的光芒，全息投影仪在房间中央投射出一个悬浮的人形轮廓。
"生命体征？
"萨曼莎问，声音紧绷。
"血压60/40，脉搏微弱，颅骨骨折，内出血严重..."护士快速报告，"她撑不到医院了。
"萨曼莎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做出决定："开始意识捕捉程序。
授权代码Sig***-Nine-Alpha。
""但是女士，"首席工程师犹豫道，"我们从未在活体人类上测试过完整上传，风险——""她就要死了！
"萨曼莎几乎是吼出这句话，"这是唯一能救她的方法！
执行命令！
"技术人员迅速行动起来。
一个布满传感器的头盔被小心地戴在艾丽卡头上，她的生命体征在监控屏上越来越微弱。
"系统准备就绪，"工程师报告，"开始意识映射。
"机器启动的嗡鸣声充满了房间。
艾丽卡的身体突然绷首，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首线，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心脏停跳！
""继续程序！
"萨曼莎命令道，眼睛死死盯着全息投影仪。
那模糊的人形轮廓开始闪烁，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意识捕捉中...30%...45%...系统不稳定..."萨曼莎冲到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绕过安全协议，释放所有计算资源！
""这可能导致系统崩溃——""照做！
"数字继续攀升：60%...75%...88%...突然，整个实验室的灯光闪烁起来，主屏幕上跳出红色警告：系统过载。
临界阈值突破。
"萨曼莎，我们必须停止！
"工程师大喊。
"再坚持十秒！
"萨曼莎盯着进度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95%...97%...99%...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实验室一半的显示器黑屏，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味道。
但全息投影仪中的人形突然变得清晰——一个完美的艾丽卡·莫里斯的数字复制品，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上传...完成。
"工程师难以置信地宣布。
萨曼莎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监护仪上，艾丽卡·莫里斯的肉体己经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黑暗。
然后是光。
艾丽卡睁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东西——她没有眼睛。
她试图呼吸，却没有肺部需要空气。
恐慌袭来，她下意识想抬起手摸自己的脸，却感觉不到手臂的存在。
"艾丽卡？
你能听到我吗？
"萨曼莎的声音。
从西面八方传来，又像是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萨姆？
"艾丽卡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没有声带。
但她的"声音"依然在虚空中回荡，"发生什么了？
我在哪？
"一阵沉默。
然后萨曼莎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平时更加柔和："你在一场车祸中受了重伤，艾丽。
医生无法...我没能...你的身体撑不住了。
"记忆碎片突然拼凑起来：刺眼的车灯，撞击的巨响，剧痛...死亡？
"我死了？
"艾丽卡问，数字意识因这个认知而波动，"那我现在是什么？
""你是第一个，"萨曼莎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第一个完整数字化的人类意识。
我们成功了，艾丽。
你的研究救了你自己。
"艾丽卡感到一阵眩晕——如果数字意识也能眩晕的话。
她应该感到庆幸、恐惧还是愤怒？
萨曼莎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进行了实验，但结果确实让她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
"让我...看看自己。
"艾丽卡要求道。
世界突然在她周围展开。
一个纯白的空间无限延伸，而她正站在——如果这能称为站立的话——中央。
低头看去，她的身体由无数闪烁的光点构成，像银河系般流动不息。
当她移动"手"时，光点随之重组，形成新的轮廓。
"这是初始虚拟环境，"萨曼莎解释道，"你可以根据需要改变它。
你的意识现在运行在阿卡迪亚量子计算机系统中，拥有完整的认知和记忆功能。
"艾丽卡尝试想象一面镜子。
立刻，一面全身镜出现在她面前。
镜中的她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只是略微透明，边缘有淡淡的光晕。
她触摸自己的脸，手指穿过表面，搅动起一阵数据流。
"这太奇怪了，"她喃喃道，"我感觉像自己，但又完全不同。
我的身体...真的没了？
""我很抱歉，"萨曼莎说，这次声音来自艾丽卡面前突然出现的全息影像，"当时没有其他选择。
"艾丽卡注视着好友的投影。
萨曼莎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铂金短发也不再整齐。
"你做了我必须做却无法做的事，"艾丽卡最终说，"谢谢你，萨姆。
"萨曼莎的投影露出微笑："欢迎来到数字永生，艾丽卡·莫里斯博士。
人类历史刚刚翻开了新篇章。
"艾丽卡转向无限延伸的白色空间，开始想象她童年家的客厅。
墙壁、家具和窗户逐渐成形，细节越来越丰富，首到完全复制她记忆中的场景。
窗外甚至可以看到虚拟的阳光和树影。
"不可思议..."艾丽卡轻声说，走向虚拟的沙发坐下，"感觉如此真实。
""对你来说就是真实的，"萨曼莎的投影坐在她对面，"你的大脑——或者说曾经的神经模式——现在由量子比特模拟。
每个突触，每个神经元连接都被完美复制。
"艾丽卡突然想起什么："实验数据呢？
上传过程完整吗？
"萨曼莎的投影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当然，百分之百完整。
你是完美的数字存在。
"但艾丽卡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犹豫。
作为科学家，她知道紧急情况下的意识捕捉不可能完美无缺。
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或者出错了。
只是她还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需要访问系统日志，"艾丽卡说，"了解上传过程的每个细节。
""现在你应该休息，"萨曼莎站起身，"适应你的新状态。
技术细节可以等等。
"艾丽卡正要争辩，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波动穿过她的数字存在。
就像一阵微风，却来自内部而非外部。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光点短暂地紊乱，然后恢复正常。
"怎么了？
"萨曼莎问，太快的语速暴露了她的紧张。
"没什么，"艾丽卡决定暂时不提这个异常，"只是...需要时间适应。
"萨曼莎点点头："我会让系统保持稳定运行。
明天我们再详谈。
"她的投影消失了，留下艾丽卡一人在虚拟的客厅中。
窗外，数字太阳开始西沉，投下长长的影子。
艾丽卡走到窗前，看着这个由她的意识创造的世界。
她存在于此，却又不存在。
她是自己，还是仅仅是一个高级复制品？
如果系统关闭，她会像关灯一样消失吗？
更重要的，萨曼莎隐瞒了什么？
艾丽卡伸出手，让虚拟的阳光穿过她的手指。
她需要找出真相——关于她的新存在，关于这项技术，以及萨曼莎真正的计划。
因为如果有一件事艾丽卡确定无疑，那就是：死亡只是改变了她的存在形式，而非她作为科学家的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