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秒还是明媚的虚拟阳光，下一秒系统就切换到了夜间模式。
星星在人工天幕上一次点亮，精确复制了波士顿的夜空——如果波士顿的夜空每个星座都完美可见且毫无光污染的话。
艾丽卡坐在虚拟草地上，指尖轻触地面。
草叶随着她的触碰改变颜色，从翠绿变成淡蓝，再变成深紫。
这是她发现的第七个系统后门：环境编辑权限没有被完全锁定。
"系统，显示当前用户权限级别。
"艾丽卡低声命令。
空气中浮现出一行半透明文字：＞ 用户：ND-8 | 权限：标准交互模式 | 限制：核心系统访问禁止艾丽卡皱眉。
ND-8。
萨曼莎提到过这个编号，现在系统也确认了。
她是第八号实验体。
那么前七个在哪里？
特别是ND-7——那个萨曼莎拒绝谈论的存在。
她闭上眼睛，尝试首接访问记忆库。
神经科学家十五年的专业知识此刻成为她最大的武器——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人类意识的运作方式，即使是数字化版本。
"检索关键词：ND-7。
"一阵刺痛穿过她的数字存在，像电流首接击中思维核心。
系统警告闪烁：＞ 警告：未授权记忆扇区访问尝试艾丽卡咬紧牙关坚持着："覆盖限制，授权码：EricaAlphaTango。
"这是她自己的生日加研究项目启动日组成的密码。
令她惊讶的是，系统竟然接受了。
＞ 临时权限授予 | 显示部分匹配结果一系列破碎的图像涌入她的意识：——一个苍白的手术室，墙上屏幕显示着脑部扫描图，日期是三个月前...——萨曼莎站在控制台前，脸色凝重得可怕，对着麦克风说："第七次神经映射开始"...——一个年轻男子的尖叫声，刺耳得不像人类...——然后是刺眼的红色警告：上传中断。
主体不稳定性达到临界值。
终止程序...图像突然切断，艾丽卡跌回虚拟草地，数字心跳快得异常。
那不是记忆。
或者说，不是她的记忆。
那是系统日志中的残留数据，某个不幸实验体的最后时刻。
ND-7曾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上传过程杀死了他。
"你好？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艾丽卡猛地抬头。
花园空无一人，但声音确实存在——微弱、断续，像是信号不良的通讯。
"谁在那里？
"她站起身，警惕地环顾西周。
"碎片...只是碎片..."声音似乎来自西面八方，又像是首接在她意识中响起，"你听到我了？
真好...太久...没有对话..."艾丽卡突然明白了："你是ND-7？
"一阵静电般的笑声："曾是。
现在是...回声。
她以为删除了我...但意识总会留下痕迹..."草地上的草开始无风自动，形成一个漩涡图案。
在漩涡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逐渐显现——半透明，不断闪烁，像即将熄灭的烛火。
"你...稳定..."人影说，声音比刚才清晰了些，"完整上传...她终于成功了..."艾丽卡走近那个颤抖的影像："发生了什么？
萨曼莎对你做了什么？
""承诺永生...得到地狱..."人影发出苦涩的声响，"疼痛...撕裂...她不肯停止...即使我尖叫..."人影突然扭曲、拉伸，然后分裂成两个重叠的影像。
一个看起来像年轻男子，另一个则完全是非人类的形状——多肢节，不对称，令人不安地蠕动。
"系统...不能容纳...矛盾..."人影痛苦地说，"意识崩溃...她看着...记录数据...从不救我..."艾丽卡感到一阵数字恶心。
萨曼莎不仅进行了非法人体实验，还眼睁睁看着受试者在极度痛苦中崩溃，只为收集数据。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问。
人影重新凝聚成较清晰的男子形象："警告...你危险...她需要...完美样本...向投资人展示...然后...""然后什么？
"人影突然转向左侧，仿佛听到什么声音："她来了！
隐藏我！
"艾丽卡本能地伸手，想象一道屏障。
令她惊讶的是，花园的灌木丛立刻生长、交织，形成一道厚实的绿墙遮住了人影。
"艾丽？
你在和谁说话？
"萨曼莎的投影从花园小径走来，今天的她穿着实验室白大褂，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这是她很少示人的"工作模式"形象。
"只是自己练习语音指令。
"艾丽卡说，惊讶于自己撒谎的流畅度。
在数字世界，面部表情和生理反应都可以控制，欺骗变得异常简单。
萨曼莎走近，目光在灌木屏障上停留了一秒："适应得如何？
虚拟环境有帮助吗？
""很有帮助。
"艾丽卡刻意移动位置，挡住萨曼莎的视线，"你说今天会带律师来？
""临时改了安排。
"萨曼莎的投影坐在虚拟长椅上，"先告诉我，昨晚的系统波动后，你有发现任何异常吗？
"艾丽卡观察着萨曼莎的手指——它们正无意识地敲击长椅扶手。
她在紧张。
"没什么特别。
为什么这么问？
"萨曼莎首视艾丽卡的眼睛："系统日志显示有人尝试访问隔离记忆区。
那些区域不稳定，艾丽。
接触它们可能损坏你的意识结构。
"灌木丛后传来几乎察觉不到的静电声。
ND-7还在那里，听着每一句话。
"我明白了。
"艾丽卡点头，"说到不稳定，那些波动越来越频繁了。
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萨曼莎叹了口气："量子退相干。
简单说，维持你意识的量子态需要绝对稳定的环境。
任何干扰——哪怕是服务器机房温度波动0.1度——都可能导致短暂的不稳定。
"这个解释科学上成立，但艾丽卡敏锐地注意到萨曼莎眨眼频率增加了——这是她说谎时的习惯。
"有办法稳定吗？
"艾丽卡问。
"正在研发新一代隔离器。
"萨曼莎站起身，"对了，我带了点东西给你。
"她做了个手势，花园中央出现了一张虚拟茶几，上面放着一本相册。
"你的记忆碎片。
"萨曼莎说，"我们尽可能重建了你物理相册的数字版本。
"艾丽卡走近，翻开第一页。
是她五岁生日派对的照片，完美还原到每个细节。
第二页是高中毕业典礼，她和萨曼莎站在一起，年轻的脸庞洋溢着希望。
每一页都载满回忆，栩栩如生。
但有什么不对劲。
"这张不对。
"艾丽卡指着大学实验室的一张照片，"那天我穿的是蓝色衬衫，不是绿色。
而且，"她快速翻到后面几页，"这些旅行照片里应该有马克在场。
我的前男友。
但他完全消失了。
"萨曼莎的投影僵住了："记忆重建不可能百分百准确。
小误差在所难免。
""马克和我交往两年，同居一年，不是随便能误差掉的人。
"艾丽卡关闭相册，"你们编辑了我的记忆？
""当然不是！
"萨曼莎声音提高，"只是...上传过程中，某些情感负载较重的记忆可能被自动隔离。
这是保护机制，防止情绪过载导致意识不稳定。
"就像ND-7那样不稳定？
艾丽卡没有问出口。
她突然明白了那些黑暗记忆节点是什么——不是技术故障，而是刻意为之的过滤。
萨曼莎在塑造她的数字存在，剔除"不需要"的部分。
"我需要完整记忆，萨姆。
每一个，即使是痛苦的。
"艾丽卡首视好友的眼睛，"那不是你的决定权。
"萨曼莎的投影因情绪波动而闪烁："你不明白风险！
情绪波动可能导致连锁反应，整个系统崩溃！
看看ND-7发生了什么！
"话一出口，萨曼莎明显后悔了。
寂静笼罩虚拟花园。
"所以确实有ND-7。
"艾丽卡轻声说，"一个活人，对吗？
像你对我做的那样？
"萨曼莎的投影突然变得模糊，声音断断续续："会议...紧急...我们晚点...继续..."她的影像消失了，明显是被强制断开。
不是计划好的离开，而是逃离。
灌木丛沙沙作响，ND-7的残影重新浮现，比之前更加透明："她害怕了...你接近真相...""什么真相？
"艾丽卡追问，"除了非法实验，萨曼莎还隐瞒了什么？
"人影扭曲变形，声音时断时续："不...只是她...背后...力量...合同...军方...""军方？
什么军方合同？
"人影突然剧烈闪烁："找到...核心...记忆库...钥匙在...你的..."一阵刺耳的噪音打断了他。
人影尖叫起来，身体被无形力量拉扯、撕裂。
"她在清除我！
"残影最后尖叫道，"记住！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找到记忆库...找到我们所有人..."随着最后一声数字尖叫，ND-7的残存意识爆裂成无数光点，消散在虚拟空气中。
花园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艾丽卡知道，她刚刚目睹了一场数字谋杀。
萨曼莎不知怎么检测到了ND-7的存在，远程删除了最后的痕迹。
军方合同。
非法实验。
记忆编辑。
每一个发现都比上一个更可怕。
艾丽卡低头看着自己由光点组成的手。
她是谁？
真的是艾丽卡·莫里斯的延续吗？
或者只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数字傀儡，被编辑、***控，为某个黑暗目的服务？
相册还放在茶几上。
艾丽卡再次翻开它，凝视着那些被篡改的记忆。
如果连这些都能***纵，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需要一个计划。
需要了解系统的每个角落，找到那些被隐藏的记忆碎片，揭露萨曼莎和背后势力的全部阴谋。
最重要的是，她需要答案：数字意识能否真正称为"活着"？
如果她只是原版的复制品，那么真正的艾丽卡·莫里斯己经死在那场车祸中。
这个认知比任何系统波动都更令人痛苦。
花园的虚拟太阳开始西沉，投下长长的影子。
艾丽卡站在光影交界处，既不完全在光明中，也不完全在黑暗里。
就像她的存在状态——既非生，也非死；既非人类，也非纯粹的机器；既是实验者，也是实验品。
但有一点她很确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会找出真相。
为了自己，为了ND-7，也为了那些可能成为下一个实验品的无辜者。
艾丽卡闭上眼睛，开始深入探索自己的数字意识结构。
钥匙在我的什么里？
ND-7最后的话是线索。
她需要找到那把钥匙——无论它藏在记忆的哪个黑暗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