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窗棂漏进寒风,裹着细雪扑在发间凝结成霜,褴褛的素色中衣早己被冷汗浸透,后腰三寸长的杖伤正汩汩渗着黑血。
"娘娘......"春桃颤抖着用最后半壶温水浸湿帕子,敷在她滚烫的额头,"奴婢再去太医院求药......"话音未落,朱漆斑驳的宫门轰然洞开。
十二盏琉璃宫灯鱼贯而入,照亮了德妃绣着金凤的胭脂红斗篷。
她指尖拈着鎏金暖炉,丹蔻划过柳如棠惨白的脸颊:"瞧瞧我们冠绝六宫的柳昭容,如今倒比浣衣局的粗使婢女还不如。
"柳如棠喉间涌上腥甜。
三日前那碗安胎药在胃里翻搅,德妃亲手端来的青瓷碗沿还沾着茉莉香粉。
当时她怎会想到,这个素来温厚的表姐竟在红花汤里掺了牵机毒。
"为何......"她咳出黑血染红春桃的袖口,"你我自幼相识......""就凭你也配问为何?
"德妃突然掐住她的下巴,嵌着东珠的护甲在皮肤上划出血痕,"从你戴着鎏金点翠簪踏入储秀宫那刻,本宫就想撕碎你这张狐媚脸!
"染着口脂的唇贴近耳畔:"知道皇上为何信你谋害皇嗣?
那方浸了麝香的锦帕,可是用你娘亲的绣线缝的。
"柳如棠瞳孔骤缩。
记忆里娘亲临终前攥着的绣绷突然刺痛心脏,原来那些绣着海棠花的帕子早被调换。
她发狠咬破舌尖,血腥味混着德妃衣上的苏合香令人作呕。
春桃突然扑上来扯住德妃裙裾:"求娘娘开恩!
我们主子从未......""贱婢!
"德妃抬脚踹向春桃心窝,镶着红宝石的鞋跟陷进皮肉,"既然这般忠心,本宫便送你去阎王殿伺候主子。
"话音未落,两个粗使嬷嬷己按住春桃双臂,白绫勒住脖颈的瞬间,柳如棠听见颈骨碎裂的脆响。
"春桃——!
"柳如棠挣扎着向前爬去,腕间铁链在青砖上拖出刺耳声响。
她眼睁睁看着春桃瞪圆的瞳孔倒映着琉璃灯影,那双为她梳了七年百合髻的手垂落在血泊里。
德妃接过宫人递来的缠枝莲纹铜盆,将滚烫的炭火倾倒在柳如棠膝头。
皮肉焦糊的气味混着血腥弥漫开来,她俯视着地上蜷缩的人影冷笑:"皇上正在麟德殿为三皇子庆生,你猜他听到冷宫走水的消息,是会痛心疾首,还是嫌晦气污了吉日?
"剧痛撕扯着神经,柳如棠却低低笑出声来。
原来前世种种温存皆是虚妄,那人在她承欢时说的"棠儿是朕的解语花",在她小产时许的"定会还你公道",都不过是天子随手撒下的谎。
她忽然想起初入宫时在御花园救下的白猫,被贵妃命人溺毙时也是这样湿漉漉的眼睛。
"本宫给你留个全尸。
"德妃将烛台掷向霉烂的帷帐,火舌瞬间舔上房梁,"放心,待你化成一捧灰,本宫会求皇上追封你为......"她掩唇轻笑,"哦,罪妃不配入皇陵呢。
"浓烟灌入肺腑时,柳如棠望着梁上垂落的蛛网。
那只灰蜘蛛正在火中挣扎,多像她这一生——谨小慎微却难逃罗网,温良恭俭倒成了催命符。
恍惚间听见更鼓敲过三声,原来距离她十六岁入宫,不过短短五年光景。
"若有来世......"她染血的指尖在地上划出深深血痕,"我定要你们......"瓦砾砸在后背的刹那,柳如棠忽然看清了走马灯里的玄机。
德妃每次侍寝后必饮的云雾茶,贤妃佛堂暗格里的巫蛊人偶,还有皇上抚摸她胎动时眼底闪过的忌惮。
原来这深宫本就是吃人的兽,而她的天真才是原罪。
意识消散前的最后景象,是窗外掠过一只衔着红梅的乌鸦。
殷红花瓣落在她逐渐冰冷的唇上,像极了册封昭容那日点的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