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说过,当青苔爬满第七块砖时,就是我该出师的日子。
"小张!
304包厢要续壶龙井!
"林姐的翡翠镯子磕在收银台大理石上,叮当声比大堂的麻将碰撞还清脆。
我瞥了眼她颈后那道新月形疤痕——那是去年"雀王争霸赛"留下的纪念,据说当时血点子溅到天花板的水墨画上,给八仙过海添了第九位神仙。
端着茶盘穿过长廊时,我听见熟悉的啜泣。
保洁周姨缩在工具间,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欠条,旗袍开衩处露出青紫。
上个月她儿子在澳门输了辆货车的运费,现在利滚利己经够买下半条华强北的电子元件。
"周姨,今天的竹叶青泡得正好。
"我把茶盏推到她面前,青瓷碗底映出她发颤的睫毛,"三叔教过,眼泪要掉在热茶里才有滋味。
"304包厢飘着雪茄与香奈儿五号混杂的浊气。
西位珠光宝气的太太正在垒"血战到底",红木桌上的祖母绿戒指压着三张东风。
穿貂皮的陈太指间夹着翡翠烟嘴,火星正巧落在我端来的茶托上。
"服务员,换副新麻将。
"她漫不经心弹落烟灰,露出腕上江诗丹顿的月相盘,"这牌摸起来像在搓老树皮。
"我垂首退出时,余光扫见李太的Hermès丝巾下露出半截纹身——那是澳门葡京赌场的黑桃标记。
三叔的录音带在脑海自动播放:"看见纹黑桃的,要当心她们的袖里乾坤。
"更衣室储物柜第三格,我的工作服下压着本《茶经》,书页间夹着三叔留的云母片。
当年在老家祠堂,他就是用这种薄如蝉翼的晶片,教我如何透过紫砂壶壁看穿骰子的点数。
"小张!
陈太说麻将还是涩手!
"林姐的尖嗓门刺破走廊。
我蘸着竹叶青茶汤在托盘上画了道弧,青瓷与红木碰撞的瞬间,陈太突然打了个喷嚏。
当她抽出Gucci手帕时,我瞥见李太的尾指在牌堆上轻轻一抖——像极了三叔演示过的"观音拈花"。
"天杀的!
怎么又是十三幺!
"王太的珍珠项链砸在桌上。
陈太的貂皮领口微微起伏,她不知道自己的粉底在鼻翼处裂开细纹,那是肾上腺素飙升的征兆。
我退出包厢时,周姨正在擦走廊的雕花窗。
她冲我眨眨眼,袖口滑出半张崭新的欠条。
我知道明天这个时候,陈太的鳄鱼皮包里会少一叠美金,而李太的丝巾结将多出一枚翡翠胸针。
回到后巷,青苔己经攀上第八块砖。
三叔的录音带又在耳畔沙沙作响:"阿健,真正的千术不在手指在眼睛,你要学会看茶色辨人心。
"梅雨突然滂沱,我仰头任雨水灌进领口。
对面大厦的霓虹灯牌映在水洼里,幻化成澳门赌场金碧辉煌的轮盘。
那些在茶香中翻腾的欲望,终究会把我卷向更深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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