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粗糙的手指抚过船舷新刻的刀痕——这是三日前与曹军斥候船相撞留下的印记。
突然,船身剧烈晃动,十二岁的瞭望手从桅杆滑落,被他拎着后颈甩上甲板。
"慌个卵子!
"甘宁吐出鱼骨,眯眼望着北岸腾起的狼烟。
那是周瑜与他约定的信号,七道烟柱代表张辽亲率虎豹骑南下。
船队悄然转向芦苇荡时,新入伍的荆州水兵还在擦拭蒙冲舰的拍竿。
他们不知道这些裹着牛皮的木杆里,藏着江东工匠最新研制的火油囊。
甘宁踹开底舱暗门,三百坛猛火油在阴影中泛着幽光,这是用三船蜀锦从南蛮换来的杀器。
"报——!
"赤膊的传令兵滚进船舱,"曹军楼船三十艘己过濡须口!
"甘宁咧开嘴,黄牙间还沾着鱼鳞:"给老子把锦帆升到顶!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新纹的睚眦,"儿郎们!
今日教北人认认长江龙王!
"百里外的皖城城头,周瑜的手指在舆图上量过第三遍。
冰凉的青铜矩尺划过巢湖东南角,在石亭位置重重一顿。
身侧的火盆突然爆出火星,映亮他眼底跳动的幽光——三日前截获的密信碎片上,"里应外合"西字正与城中粮仓失火遥相呼应。
"报大都督!
"浑身湿透的斥候扑跪在地,"东门守将陈兰...降了!
"几乎同时,北面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
周瑜扶住雉堞望去,只见张辽的玄甲骑兵如黑潮漫过雪原,攻城锤正重重撞向包铁城门。
但他突然注意到,曹军阵中竟有二十架本该在官渡出现的霹雳车。
"取我琴来。
"周瑜的嗓音冷如碎冰。
当《广陵散》的杀伐之音响彻城楼时,埋伏在瓮城夹壁的三千丹阳兵突然推出五十架改良连弩——这是用山越青铜锻造的十矢机括,射程足足比曹军强弩多出三十步。
血雾在雪地上绽开时,张辽的战马突然人立而起。
这位曹军名将死死盯着城头那抹素白身影,终于明白为何曹操再三叮嘱"江东周郎,不可令其近水"。
而此刻的巢湖水面,甘宁的锦帆船队正表演着死亡之舞。
当曹军楼船试图合围时,二十艘车轮舸突然从船腹裂开,露出藏匿的走舸快船。
荆州降兵们操着改良橹桨,在船缝间穿梭如飞鱼。
"放龙!
"甘宁的吼声撕破北风。
浸透猛火油的草筏顺流而下,遇敌船即爆燃成火龙。
浓烟中,新式拍竿甩出的火油囊在曹军甲板炸开,粘稠的烈焰甚至能浮水燃烧。
当张辽鸣金收兵时,周瑜的佩剑正滴着陈兰的血。
降将的头颅悬在城门,空洞的眼眶却朝着寿春方向——那里有他刚满月的幼子。
周瑜将染血的襁褓塞给死士:"送去广陵,陈登知道该怎么做。
"雪夜中的巢湖南岸,孙策正在试驾新缴获的霹雳车。
他忽然扯动机关,百斤巨石呼啸着砸碎冰面:"传令吕蒙,带三百死士去汝南。
听说夏侯惇的军粮,走的就是涡水。
""主公不可!
"鲁肃气喘吁吁策马冲来,"诸葛孔明星夜来报,刘表病重,蔡瑁封锁了襄阳!
"孙策的拳头重重砸在霹雳车辕木上。
他望着襄阳方向渐起的风雪,突然冷笑:"那病虎倒是会挑时辰。
"转身扯下大氅抛给鲁肃,"告诉刘琦,若想活命,就把他老子藏在密室的江陵水军册送来。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孙权正在建业城头刻字。
匕首划过墙砖的声响惊起夜枭,少年颤抖的指缝间渗出血珠——"兄征北,都空虚"六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他突然发狠抹去字迹,却听到身后传来木屐声。
"二公子好雅兴。
"左慈的白须在风中飘摇,手中陶碗盛着猩红液体,"饮了这碗虎蛟血,可解心魔。
"孙权暴退三步,脊背撞上冰冷的城墙:"妖道安敢......""非妖非道,只是买卖人。
"左慈将血碗放在箭垛,枯指点向北方,"兖州荀彧赠老朽玉璧一双,求二公子手书一封。
"他突然诡异一笑,"当然,曹丞相另赠了江东未来二十年的堪舆图。
"匕首当啷落地。
孙权看着老道化作雾气消散,忽然抓起血碗一饮而尽。
灼烧感从喉头首窜丹田时,他恍惚看见自己端坐吴侯之位,而江对岸的建邺城正被洪水吞没。
此刻的巢湖大营,周瑜正凝视着沙盘上的寿春模型。
当甘宁提着曹军水军都督的人头进帐时,他忽然将令箭掷入淮水方位:"明日全军换装山越藤甲。
""大都督,藤甲畏火啊!
"老将黄盖忍不住出声。
周瑜却将火把投入淮水支流,看着漂浮的猛火油在水面燃烧:"所以要赶在春雨落下前,让张辽亲手点燃他的战船。
"他忽然咳嗽起来,掌心的血沫里带着奇怪的青灰色——那是半月前中的毒箭后遗症。
千里外的许昌相府,曹操正用剑尖挑起江东地图。
被火油烧穿的窟窿恰好露出"合肥"二字,郭嘉的遗计卷轴在案头泛着冷光。
"传令于禁,把濡须口的守军撤了。
"他突然狞笑,"孤要送孙伯符一场大胜。
"春雨如期而至时,张辽的噩梦开始了。
他亲眼看着藤甲兵在火海中化为厉鬼,那些山越蛮子至死都紧抱着曹军战马。
当周瑜的白帆出现在淮水上游,他忽然明白自己成了钓江东大鱼的活饵。
"好个周郎!
"张辽挥刀斩断帅旗,"传令,全军弃船上岸!
"但为时己晚,上游冲下的火船引燃了整片芦苇荡,而春雨让猛火油烧得更加缠绵。
这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当孙策的援军赶到时,只看见周瑜独立焦土之上,手中攥着半片未烧尽的曹军令旗。
旗上朱砂写的"郭"字,让孙策想起官渡之战前病逝的那位鬼才。
"该去荆州收网了。
"孙策将令旗掷入余烬,"让子敬把江陵水军册抄录七份,给蔡瑁、蒯越各送一份。
"他忽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剩下五份,等刘景升咽气时烧给他。
"而在襄阳密室里,刘表枯槁的手指正抚过泛黄的水军册。
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喷在"江夏守将黄祖"的名字上。
烛影摇晃间,屏风后闪过诸葛亮的羽扇轮廓。
"先生...当真能保住琮儿性命?
""使君可知,孙讨逆最近得了位会观星的新幕僚?
"诸葛亮的声音仿佛从九霄传来,"昨夜天市垣东移,对应的正是江夏分野。
"惊雷炸响时,刘表的瞳孔己然涣散。
密室外,蔡瑁的刀斧手正踏着血泊逼近。
没人注意到,房梁上倒悬着左慈的身影,老道手中的龟甲正渗出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