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看，一汪温泉卧在假山之间，水里沐浴着个容貌隽秀的少年，皮肤白皙，肌肉线条流畅。
水汽缭绕间，风打竹梢，簌簌作响。
好一幅美人沐浴图。
水墨丹青下有一条趴在池边的小青蛇赫然入画，丝毫不显违和。
只是莫名瞧出点委屈来：尾巴懒耷耷地翘起，有气无力，一摇一摆地晃动，尾巴尖却见一点素白。
美人缓缓睁开眼，青蛇首面眼中，咫尺之距。
梁素楷心下大骇，当即捏住那蛇的七寸甩出去。
要知道，自打他六岁起，意外发现浴室可以变幻出另外的空间后，除了植物，从未见过任何其他生物。
刹那间响起一声闷哼，梁素楷闻声而动，眼神寻梭。
只见一小孩伏在地上，环视西周，哪里还有那劳什子青蛇。
心中有一万匹马奔腾而过，梁素楷怀疑自己精神分裂有加重的趋势。
他看着小孩慢慢坐起，身着青色衣衫，头发乌黑，柔顺地耷拉在颈窝，小手揉着脑袋，慢吞吞地朝自己走来，然后扑到怀里，脑袋蹭了蹭，委屈巴巴地呜咽着疼。
梁素楷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然后，一把拉开，问：“你是人是鬼？”
“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
“我们认识吗？”
“我是……我是……我想不起来了。”
小女孩捂着脑袋茫然地看着他，只剩一张白纸，肯定地说：“我只记得你是我哥哥。”
语气低落：“你不记得我了。”
白纸上染出了一道墨。
梁素楷脸上的茫然与之相比，只多不少，到底是他脑子出问题产生幻觉了，还是这小孩有问题。
最后下定决心：“你认错人了。”
梁素楷语气肯定。
小孩想反驳，却脑袋空空，一时之间说不出个所以然，又凑过去，爬他身上，脑袋重重磕了一下胸膛，又往里埋了埋，恨不得就此钻进去，狠狠咬上两口。
梁素楷再次拉开她：“你家在哪，待会出去了，我送你回去。”
“哥哥，咱们不是住一起的么。”
女孩瞬间眼眶通红，眼泪汪汪地望着他，仿佛面前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之人：“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梁素楷看着她委屈的神情，心里莫名像泡了一杯柠檬水，酸软生涩。
“没不要你，但妹妹，咱确实不认识啊。”
梁素楷诚恳道。
“你就是我哥哥，就是。”
女孩哭得更厉害了，仿佛要被抛下离去。
梁素楷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只好闭上嘴巴。
粗略地用温泉水给她洗了把脸，搓掉眼泪，再顺手理了理她的袍子，瞧着这身穿着，有点好奇，但也没多问。
梁素楷抱起小孩，棉花糖似的，起身往外走，往镶嵌在假山上的蛇形青玉一摁，天罗地转间便从这空间里出来了。
“饿不饿？”
“饿。”
“你坐在这等会，我换身衣服带你下去吃饭。”
“好。”
小女孩兴奋地点了点头，眼睛亮得要迸出光来。
梁素楷利落换下身上的浴袍，牵着小姑娘的手下了楼。
往客厅一看，发现没人，捂着小姑娘的嘴，抱起她轻步穿过中式风装饰的大厅，往大门外走，像只拐人的大灰狼。
走到外面，再拉着她慢慢走进来，坐到客厅沙发上，梁素楷推了推面前的糕点。
“先吃两块垫垫肚子”“好。”
小女孩拿了一块，两手抱着糕点慢吞吞地啃着，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个装得满满的钱袋子，煞是可爱。
梁素楷心中一动，没忍住，薅了薅她的头发，撸毛一样。
过了会，做饭的王阿姨走了出来，“阿楷，饭好了，洗洗手准备吃。”
眼神一瞥，瞧见个小姑娘在沙发上坐着，王阿姨双手搭在围裙前，稀奇笑道：“呦，怎么来了个小姑娘？
长得水灵灵的，跟朵雨后荷花似的。”
梁素楷摸了摸鼻子，佯装正经道：“外面捡的。”
眼神一转，示意小孩叫人。
“阿姨好！”
小孩心领神会，眼神乖乖地看着王阿姨，喊道。
“你好你好。”
王阿姨慈爱地望着她。
“阿姨，摆多一副碗筷，今天和她一块儿吃。”
“好嘞。”
饭桌上，小姑娘盯着手边的筷子若有所思，随后试探着抓起，梁素楷看着这丁点大的人，似乎想起什么。
“会用筷子了吗？”
她摇了摇头。
梁素楷顿时了然，“阿姨，给她拿个勺子，小点的。”
女孩抓着勺子乖乖舀着碗中的饭吃，梁素楷用公筷给她夹菜，随后目光转到她身上，发现小姑娘眉眼弯弯，吃得脸颊鼓鼓的，神情餍足。
嗯，是个吃饭香的。
吃完饭，梁素楷带她到客厅看动画片，自己在边上打游戏。
过了会，梁素楷抬头发现她窝在沙发上点着脑袋昏昏欲睡。
收起手机带她到楼上睡觉去了。
客房还没收拾，只能先带她到自己房间里睡。
梁素楷给她拉了拉被子，语气冷冰冰的：“睡吧”。
她点点头闭上眼睛，没一会儿，脑袋一歪就沉沉睡去了。
扰人清梦这缺德事儿梁素楷做不来，在房间安静地待着也没意思，于是在她闭眼后梁素楷就继续回到客厅待着，别的地方万一她醒了找不着人。
少年坐在沙发上，沉思，脊背微伏，双臂撑腿，墨兰色的手机在他的手上把玩着，因为手指润白修长，愈发显得游刃有余。
片刻后，梁素楷打开手机，漫不经心地，划到群名为“五缺一，等谁呢”这一栏，点开。
群里：张嘉乐：兄弟萌兄弟萌，下午来我家开黑不。
林熙然：@张嘉乐 来来来。
阿乐，我发现自从你谈了恋爱之后，说话黏糊糊的 还兄弟萌~恶心。
卫越：+1张嘉乐：你们这些单身狗不懂我们小情侣，滚滚滚许清柏：不，写林熙然：得。
清柏说话越来越清水了。
张嘉乐：@梁素楷 阿楷来不来梁素楷：不了 下午有事梁素楷收回手机，揉了揉脸，估摸着她一时半会醒不来，打开电视挑了部电影窝在沙发上看。
下午三点，坐了两个小时的梁素楷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关电视，上楼看小孩醒了没，准备带她去警局看看能不能联系上孩子家长，不然孩子父母找不到她该着急了。
小姑娘一看就是被当成宝贝一样好好养大的，只是确实不是他家的。
梁素楷打开房门走进来，正准备叫她起床。
视线落下去的一瞬间梁素楷脸色木然，神情恍惚，仿佛看见了世界上不可出现之物，起码不是在他的房间，不是在他的床上。
实则不然，映入眼帘躺在他床上，窝在他被子里的，正正是一条青色小蛇，而先前躺在这里好好睡觉的小孩，不见踪影。
梁素楷回过神来，心中巨浪滔天，面上一派晴好，此刻有且仅有的一个念头飘过：想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