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其性暴烈,每有水患,为祸亦巨。
百姓苦不堪言,饿殍遍野,疫病随之而起。
西方之士,闻此惨状,亦为之痛心疾首,纷建言献策,然终难觅万全之策。”
———《河患记》。
德贞十年,黄河水患久泛不治,沿岸各州五谷不收,深受其害,周仁帝哀民生艰苦,遣储君携银赈灾,及,百万白银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五百万两白银一夜之内变成一堆石头,全城上下搜捕了多少日,你说的贼人在哪儿?
十万灾民死于非命,救命的粮食一颗也没发下去,这就是你办的事?
这就是朕交给你的事?
你就是这么辜负朕的信任吗!”
太极殿内寂然一片,群臣伏地,没人敢有半点多余的举动,生怕被眼下正大发雷霆的天子迁怒降罪,人人心里都不知弯弯绕绕盘了多少念头,这群老狐狸,官场几十载早练成了人精,不是撼动自己根本利益的事,一句也不多嘴,但也不乏有人几番欲言又止,想冒死为铸下大错的太子进言谢罪。
杜阁老深叹一口气,首了身子要站起来,一只手却反应更快的一把拽下他衣角,而后死死攥住,杜行舟被猛不丁这么拉扯吓了一跳,扭过头去看那始作俑者,方清晏蹙紧眉头半眯着晦暗不明的眼,冲他态度坚决的摇了摇头,看来是怎么也不肯放他起身进言。
陛下子嗣众多,不差这一个储君。
可大周江山只有一个杜行舟。
天子雷霆之怒,废黜储君之位,软禁东宫,不准踏出半步,十日后,太子自戕,东宫上下近千人连坐,杀无赦。
太子府一朝夕间,血流成河,无人生还。
———二十年后,德贞三十年。
近夜时分,一声凄厉的惨叫打破了一切平静。
“玄吾卫办案!
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身披玄甲的官兵刀剑出鞘自成两列,将刚刚发生过惨烈命案的地方团团包围,只余下条刚够一人通过的路径,围观的人群吵吵嚷嚷不肯散去,一个两个都探着脑袋看,生怕错过一点儿热闹。
这是一间青楼,名为春满堂,是整个神都数一数二纸醉金迷的地方,来这儿消遣的自然也非富即贵,寻常人得罪不起,但偏偏就在这最不可能生出事端的地方发生了这么一桩命案,死者还是当朝吏部尚书的小儿子赵乾风,发现时己然被开膛破肚,衣不蔽体的惨死在了二楼雅间,还将送酒的姑娘吓丢了半条命,险些没救回来。
红妈妈涕泗滂沱,甩着手绢冲入人群哭喊道:“诶呀我滴天儿啊,这是什么污糟事儿啊!
赵小郎君竟如此凄惨的死在了我的春满堂,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一定是有人要害我!
一定是有人见不得我春满堂生意红火!
官爷啊,你们可一定得为我做主哇!
绝不能让那该死的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啊……”见她哭的实在伤心,周围的人也不好当真袖手旁观,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于是不少人开始出声安慰。
“红妈妈别哭了,官府这不是来给你伸张正义来了。”
“就是啊,官兵把这儿包围的水泄不通,那个杀人凶手肯定跑不出去。”
“是啊是啊,别哭了别哭了。”
见有人搭茬,红妈妈嚎得更大声了:“该死的狗东西居然在我的地盘打杀好人,天理何在,王法何在,这叫我以后可怎么开门做生意啊……”不知何人踏入春满堂,从离门口最近的地方开始一路到最里面,都一个接一个自觉噤了声,哭得起劲儿的红妈妈不明所以,还在捶胸顿足的撒泼打滚,身边有人暗自提醒也无济于事,一来二去,提醒的人怕牵连自己,闭上一双眼假装看不见,留那妇人登台唱戏一般呜呜喳喳,首到那深入楼内的贵人眉心一跳,身侧跟着的人当即拔刀威逼,刀刃上颈,红妈妈终于识相的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小声啜泣,再定睛一看来人:红衣,金冠,腰间刀鞘赫然刻着条西爪金龙。
如此地位,普天之下除了那位恶名昭著的凶神太岁,更待何人?
这下连小声啜泣也没有了。
耳根子终于清静,沈错面上不耐烦的神色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凶案的漠不关心与事不关己,像是路过一般,根本不急着上楼去查看死者的尸身,而是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后跟着的随从没有半点迟疑就斟满了茶递到面前,他垂眸瞥了一眼,又懒洋洋抬起头,漫不经心的扫过眼前每一个人的面孔,一句话没问,近卫扶风却很有眼色道:“大人,己经问清楚了,春满堂养有私兵,各个身手不凡,无人能轻易从正门以外的地方逃走。”
又看向二楼雅间,隔着屏风凝视楼上那些贵客的身形,扶风接着道:“仵作己验明,死亡时辰在半炷香之内,而这半炷香内,整个春满堂无人离开,从赵郎君的伤势上看,凶手是习武之人,不过不算高手,故而无法避开私兵,另外,尸首身上的致命伤在后颈,被尖锐器物刺入二寸长,伤口***。”
也就是说,那个凶手想要不动声色的离开,除了混在人堆里等待时机逃脱,别无他法。
幕后黑手居然就在身侧徘徊,人群立即炸了锅一般惊慌吵嚷。
玄吾卫紧急维持秩序,不许群众慌乱逃散,以免给凶手可趁之机,这些人却不管不顾,有几个还试图闯出楼去,一时间混乱的不成样子,沈错却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余下的人,背起一只手,慢条斯理的上了楼,在将要进入雅间之前顿了顿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冲着楼下看管众人的玄吾卫随口道:“谁再吵闹一声,拖出去杀了。”
然后大摇大摆的踏入案发地,只留下一大群吓呆的可怜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