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这个王八蛋没了,有些人就成了王八蛋,总之王八蛋层出不穷。
白子衿绝望了,她开的三家服装店都倒闭了。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当人类的上呼吸道传染疾病在中华神州大地迅速蔓延开来的时候,人们缺少的是药和安全感。
国家在争分夺秒研制疫苗的时候,人们诚惶诚恐地抢了些药品,便闭关了。
逛街买衣服便成了一种高贵的奢侈。
疫苗有了,疫情逐渐消失了,人们也出门呼吸新鲜空气了。
白子衿把落满灰尘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响,她赔了八十万,要账的人把门槛都踏破了。
她在日记中写道:壬午年,人间SARS一两年,我心痛一万年。
钱亲人不亲,当兜比脸还干净的时候,什么一等亲二等亲三等亲通通变远亲或不亲。
女人在生产的时候,亲人最先知道也会最先来,来到喜;破产的时候也是亲人最先知道最先来,是来雪上加霜,要债的。
亲人头茬要债,似乎形成了一种规律。
因为担心稀米汤里唯一剩的几粒米被别人捞去,自己只能干瞪眼。
破产的第一天,嫂子扭着滚圆的水桶腰来了,“白子衿,把你这房子卖给我吧,刚好还欠我的二十万。”
白子衿好像看到一只肥硕的猪蹄扶着门框,圆圆的绿色水桶腰挡住视线,她低头看不到脚,只看到大红色的睡裤,滑稽地跃过门槛。
绝配啊,正宗的王八配绿豆。
“你把心放在肚子里,钱我会还给你的,但房子是我肉体的唯一栖身地,不会卖。”
白子衿说完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隔壁楼栋的姨妹伸着长长的鼻子,闻到水桶腰上门讨债的气息,她热情地拉住白子衿的手,满脸同情地说:“我的两万五不着急还,等过段时日有了再还。”
说着,她掏出了随身带的护手霜,像挤牙膏一样,挤出长长的一段,在白子衿的手上轻轻地涂抹开来,顺光溜滑。
白子衿霎时感动,这一感动不要紧,三万块钱的大金镯子跑到了姨妹手上。
事实证明,落难的女人不要轻易伸出感动之手。
“你这手表不错,哎呦,还是浪琴的,借给我戴两天。”
五千块钱也来凑热闹了。
顿时,白子衿眼睛里火光西射,如果真能喷出火焰来,她真想燃烧了这里的一切,包括她自己。
但是她忍住了,毕竟欠债的是她。
钱这个王八蛋只不过是个诱饵,引出了真实的人性。
不到半天功夫,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都被卷走了。
烦闷的地方,世俗的人啊!
北风萧萧,残存的落叶在寒风中无奈地随波逐流,行人稀少,大衣裹得再紧,人心还是受了凉。
在街市的一角,卖耗子药的裹着破旧的大衣蜷缩着,他好久未修剪的长胡须怎么也挡不住冬季的严寒,只能充当北风的玩物罢了。
白子衿走近,递给卖耗子药的一张毛爷爷,然后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找了。
卖耗子药的咧开了干裂的大嘴,露出了缺少两颗门牙的斑驳牙齿,“感谢主,感谢毛老爹,阿门。”
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基督教徒。
他感谢主,却不知道主在哪儿;他感谢毛老爹,毛老爹对他微微一笑,他也笑了,但他的笑看起来像哭,还别有一番深意。
或许人这一生就应该是无数个哭哭笑笑组成的,谁的一生能是不哭不笑呢?
只不过有的人笑的多,哭的少;有的人哭的多,笑的少而己。
但笑未必是开心,哭也未必是悲伤,有乐极生悲的,也有否极泰来的。
白子衿是否极了,但是泰还没有来。
这是她人生二十多年来最惨烈的一次失败,她想到了死。
北大诗人海子,卧轨***,瞬间化为肉泥;某士康十三跳之一打工诗人许立志,从十七楼一跃而,成为肉饼。
这些都历历在目,白子衿恐惧他们的死法。
“本人白子衿的死与任何人无关,更与这家酒店无关。
特此声明。”
白子衿用工整的楷体写出此生对世界的最后一丝眷恋,同时也是对酒店的馈赠。
她躺在酒店的床上,盖好被子,紧紧的闭上眼睛,等着阎王来索命。
当第二天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想她己经变成了鬼的模样。
第一天做鬼,就像第一天结婚,总得去尝试那种新鲜感吧。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突然,有人敲门,她双脚齐跳到了门前,又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于是双手揉乱乌黑修长的发丝,打开房门闭着眼睛张着嘴大喊:“啊啊,我是鬼。”
紧接着,她就像柔软的树藤,缠绕在一个人身上,双手搂住了那人的脖子。
“喂,女色鬼,你可以下来了吗?”
一个有磁性的雄性荷尔蒙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旁边的女服务员瞪了她一眼,小声的嘀咕道:“神经病。”
“我擦,竟然敢鄙视本鬼。”
生前被人欺,死了还要被服务员蔑视,多窝囊的人啊。
不对,多窝囊的鬼啊。”
“美女别装了,要不然我打电话给三院了。”
女服务员假装镇定地说。
“装?
三院不是精神病医院吗?
难道我没有死?”
她的脑海里一连打了好几个问号,这才发现自己抱着一个陌生男人,赶忙松开手,这一松手不打紧,她的***摔开了花,疼痛通过股神经传递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她左手捂着疼痛的***站了起来,右手指着男人愤怒地说:“你……赔……。”
她把医药费几个字又吞进了肚子里,毕竟是自己先抱了别人,让赔医药费不太符合情理。
那男人看了白子衿一眼,挑衅地说:“陪睡吗?”
他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你……。”
白子衿一时语塞,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然后又指向男人的背影,随后猛地一甩,重重垂下,嘴角挂着不屑地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