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道:“赐婚旨意甫一传来,我便安排了探子时刻盯着甄家。
听说这几个月扬州各大盐商往甄府贺喜往来不绝,甄家更是中门大开,大排筵席,招待入府恭贺的各路官员豪商。
我还听说扬州五大盐商从两月前频繁在各大钱庄兑换现银,说是要去西北开拓新的贸易航线。”
“谁不知道扬州几大盐商表面上和气,背地里斗的乌眼鸡似得,他们上一次这么团结还是三年前我奉命加税的时候呢,说要合伙去西北经商,这话也就骗骗不明就里的外人。”
“近日甄家正着人装船,听说单给小姐准备的衣物布匹便装了半船,那船位吃水极深,王爷说,什么绫罗绸缎有这么重的份量。”
听到此话,水溶腾一下站起来。
他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坐下,甄家若真有此举,东泰郡王怕不是要谋反:“此事非同小可,大人是否己有确实的证据。”
林海摇摇头:“甄家此事做的隐秘,出面联络的人是扬州商会一个管事,明面上与甄家没有任何关系。
甄家又派了府里几位管事在扬州各处大肆采买,兑换的银子也是混在采买物事里悄悄交到了甄家手里。
若非我提早安排人留意甄家行事,怕是要被他们瞒天过海了。”
水溶越听脸上越有凝重之色:“若真让甄家小姐这两船嫁妆进了东泰王府,怕是要后患无穷。”
林海点点头:“王爷所言极是,你我都知道,东泰郡王不过是马前卒,真正的主子还在后面呢。
陛下登基不过数载,朝局尚不安稳,若有人得了这么一大笔钱,你说他会干什么。”
“探子回报说最近甄家花了大手笔,大肆招揽扬州城内数得上名号的镖局好手,随同甄家护卫一同护送小姐入京。
东泰郡王府也安排了人前往济宁府接应。
所以我等务必要在甄家船队入济宁之前截下这笔银子,否则等两方人马汇聚,再想动手便难了。”
水溶知道林海说的不错,东泰郡王在军中素有威望,部将故旧不少,此次世子娶亲是大事,东泰王府若安排人前往济宁接应世子妃,一路随行的军中好手必不在少数,那时林海若安排人劫船,想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水溶面色不虞,思索良久才到:“大人对甄家此次行径了如指掌,想必早己有了万全的计策,我初来乍到,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水溶态度谦逊,不以王位为尊,倒叫林海有些刮目相看。
此事重大,林海为身体所累,就算心中有千万谋算,只难以施行,他上书之后就怕皇帝给他派来个眼高于顶的,到时候出了差错,人家一句初来乍到,责任倒全是他林海的。
“王爷不必客气,都是为陛下办差,尽你我所能而己!”
林海又道:“王爷是将门虎子,我也常听说王爷十岁起便跟着老王爷在西北从军,历练数年,屡立战功,这次陛下派王爷前来相助,这事便能成一半。
关于此次劫船,我有一计,王爷帮着参详参详。”
林海于是将心中思谋良久的计策如此如此向水溶说了,水溶稍一思量就知道确实是个好法子,只是其中细节倒需好好琢磨琢磨。
俩人你来我往又将其中有可能疏漏的地方仔细推敲,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等到俩人说完,天己经露出了鱼肚白。
林海一夜费神思量,到这会早己深思倦怠,精神萎顿。
水溶到底年轻,又是行伍出身,几日奔波又一夜劳神,只面色稍显疲惫。
水溶帮着管家安顿好林海,才去了林家客斋休息。
只是他虽然身体很累,心思却实难得的清明。
水家是跟着太祖打天下起家的,水家的先辈们靠着从龙之功获封西大异姓王之一的北静亲王,到了水溶这一代,王位仍在,只是减了一等。
如果说圣人还念着老臣们的功勋,多有优待,到陛下登基之后,则是对这些个功勋权贵半点好感也无。
本朝大兴科举,朝中得用的年轻臣子多从科举出仕,少有功勋之家的后代。
老北王爷看的明白,陛下是迟早要对西王八公这些老臣下手的。
只如今圣人尚在,虽然表面上安居后宫修身养性不问朝政,实则对朝政的关注半点也不少。
陛下又是刚刚登基,根基不稳,处理政务更多的是要按着圣人的意思处置。
朝中勋贵别看现在一个个风光无限,但子孙少有在御前当值。
便有些出仕的,领的都是些闲职,日日不过去点个卯而己。
假以时日,陛下大权在握,要是动手收拾这些老臣,他们是半点还手之力也无。
所以水溶刚过十岁就被老王爷送去西北大营历练。
老王妃哭的泪人一般,也没让老王爷改了主意。
后两年西北蛮族入侵,水溶在战场上表现英武,带领属下精锐在敌营几番出入,杀敌无数。
连原先几位瞧不起水溶“乳臭小儿,不堪重用”的老将军都改了观,大赞水溶:“果真将门虎子,将来必雏凤清于老凤声!”
再后老王爷薨逝,水溶回京扶灵,本来要守孝三年。
但是陛下爱才,只一年便夺情起复,封了个礼部郎中职位,跟着尚书大人们历练。
本朝以孝治天下,礼制要求父母去世,儿子及未出阁的女儿守孝三年;出嫁女、孙子辈守孝一年;其余三服子侄守孝三个月到半年不等,守孝期间要简衣陋食以示哀思,也不可婚庆嫁娶,但这一般也只对民间百姓约束。
君臣父子,自然以皇帝为尊,朝政为重。
各朝的皇帝对得力、亲近的臣子一般也都会夺情起复。
所以王公侯爵人家也就守个一年就会被皇帝以朝廷事重的名义夺情。
但夺情之后虽然不必再日日简衣陋食,但家中仍不能有筵席,也不能办喜事。
再说水溶,夺情起复说的好听,礼部郎中一般也属六部高级官员了。
但从一个领兵作战的武将到一个天天跟着尚书大人迎来送往耍嘴皮子的文臣,这中间的差距可属实不小。
虽说君子六艺中就含“礼”字一项,但此“礼”与彼“礼”,可是天壤之别。
皇帝爱惜水溶人才,又不放心异姓王沾手军权,所以明知水溶在兵部更能人尽其用,偏偏把他派去礼部磨炼。
这一年水溶按下性子跟在礼部尚书、两位侍郎大人后面学着办差,兢兢业业,从无差错。
闲时也只与些海上高人往来清谈,做些莳花弄草的勾当,日子过的好不清闲。
首到某一日下朝后,水溶被皇帝身边的夏公公拦住了去路。
水溶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