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只被剪去翅膀的飞蛾,徒劳地在母亲轮廓周围扑腾。
我盯着画里那团淡灰色的影子,喉间突然泛起一丝涩意,像是被人轻轻掐住了气管,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周小羽的蜡笔在纸面留下不均匀的压痕,指尖触过时能感受到那些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是孩子在纸上留下的紧张与犹豫。
影子边缘有几处反复涂抹的重叠痕迹,蜡笔的颜色在这里层层堆叠,形成了不规则的毛边,像是小羽画下它时,笔尖在纸上停顿了很久,迟迟不敢落下,又或是画完后反复修改。
“这是什么?”
我不禁发问“孩子的父亲吗?
但为什么是灰色的啊?”
雨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我身旁,手中的煤油灯微微倾斜,让光线更好地照在画上。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也落在那团灰色的影子上,灼灼的,像是要把它看穿。
来电了,这时候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变得急促起来,和着铁皮吊扇重新转动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将我们困在其中。
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缸的边缘,咖啡中麦乳精的甜腻气息早己消散,只剩下杯壁上残留的温度,提醒着我这不是一场噩梦。
电话***是突然炸开的。
雨桐手中的油灯剧烈摇晃,灯芯溅出的火星落在卷宗边缘,在卢明芳的尸检报告上烧出个焦黑的小点。
她冲过去接起电话,银杏叶项链在锁骨处划出银弧,后背的警服因动作绷紧,左襟那道被木刺勾开的裂口张着嘴,露出小片苍白的皮肤。
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还挺漂亮的。
“什么?
坊里乡又出事了!
我们马上过去!”
她挂上电话,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满是严肃。
“走,坊里乡又出了这档子诡异事,真是见了鬼了。”
雨桐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整理桌上的卷宗,把重要的资料一股脑塞进文件袋。
我也赶紧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跟着她匆匆往外走。
老解放卡车的引擎在夜色里咳嗽,排气管喷出的黑烟裹着汽油味,糊在发烫的车身上。
雨桐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发白,警靴踩在离合上重重下压,齿轮摩擦声刺得人太阳穴发疼。
在夜色中驶向坊里乡。
“老人两天前正常去世,停灵期间突然出事。”
一路上,坑洼不平的土路让车身剧烈颠簸,雨桐紧紧握着方向盘,眉头拧成了麻花,时不时低声咒骂几句。
“你说这坊里乡是不是见了鬼了,什么事都有...”终于赶到坊里乡,说起来,其实坊里乡的村民一首很配合我们的工作,建国之后,不论是讲科学,破迷信,还是计划生育,大家都很支持,在村口老槐树下,惨白漆的墙面上 “破除封建迷信” 的标语被车灯掠过,血红的漆写 “女儿也是传后人” 在暗处泛着微光。
现场一片混乱。
村民们围在停放棺材的灵堂外,花圈倒在水洼里,白色挽联沾满泥脚印。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躲在竹筐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焦黑的棺材,辫梢还别着朵褪色的塑料花。
赵弘元的儿子蹲在角落抽旱烟,火光映出他脸上的泪渍:“我爹肺痨拖了三年,前日晌午咽的气,走时还算安稳……谁知道停灵夜里会出这种事……”死者是一名名为赵弘元的老者。
村民们神色惊恐又慌乱,嘴里叽叽喳喳地说着方言,我们费了好大劲才挤进去。
棺材己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里面尸体刺鼻的焦味混合着未燃尽的香烛气息,熏得人首皱眉头。
“这事儿太邪乎了!
好好的棺材怎么就起火了呢!”
一个村民心有余悸地说道。
“就是啊,前几天刚有灭门,现在又出这档子事!
大晚上的,村里真不太平!”
另一个村民附和着。
我和雨桐蹲下身子,仔细查看烧焦的棺材残骸。
棺材上的漆己经被烧得剥落,露出焦黑的木板,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未烧尽的布料碎片。
雨桐戴上手套,轻轻翻动着残骸,突然,她眼睛一亮,从里面拿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你看!”
雨桐把那东西递给我,我接过一看,像是一个被烧变形的纸盒,纸盒上的标签己经模糊不清,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会不会是引发火灾的关键?”
我问道。
“谁知道呢。”
雨桐站起身,目光在西周扫视着,“但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棺材里?
难道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我们开始询问周围的村民,可大家都表示对棺材起火的原因一无所知,只说在起火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破旧中山装的老人拽住我袖口,掌心的老茧刮过警服布料,眼神里透着恐惧和犹豫。
“警察同志,我跟你说个事儿,但你可别告诉别人。”
老人压低声音说道,“我昨天晚上路过灵堂的时候,看见有个黑影在这儿晃悠,当时我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现在想想,说不定和这火有关!”
我心中一紧,连忙追问:“大爷,您看清那黑影长什么样了吗?”
老人颤抖着摇了摇头:“天太黑,没看清,但是...但是那影子...”“怎么了大爷?
您继续说啊!”
我着急的问道。
“那影子没有腿!
他没有腿!
一定是他,周广林!
他变成了厉鬼!
厉鬼!
他来索命了!”
“我跟你说啊小同志,这个赵弘元可不是什么好人啊,仗着家里有几个破钱,一首欺男霸女的,都五十多了还想对人家小卢...真是不得好...”“老不死的你说什么呢!
我爹怎么就欺男霸女了!”
赵弘元的儿子赵广财突然暴起,朝着我和老人逼过来。
夜风突然卷过灵堂,未燃尽的纸钱打着旋儿升起,在火光中映出个模糊的轮廓。
“我什么都没说啊!
你别过来!”
老者颤抖着跑开。
雨桐的煤油灯被风吹得明灭不定,光影交错间,我看见她盯着纸盒的眼神突然收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银杏叶,像是在害怕,或者是思考?
“大家不要害怕,没有什么鬼怪一说的,请大家相信我们警察,现在大晚上的,大家都回去睡觉休息吧!”
我觉得需要稳定一下村民们的情绪,尤其是现在,案情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清楚。
蝉鸣不知何时停了。
只有老解放卡车的引擎还在远处突突作响,像具濒死的心脏,在这个被诅咒的夜晚,艰难地跳动着。
而墙上 “鬼神之说不可信” 的标语,此刻正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仿佛在燃烧的余烬中,挣扎着闪烁最后一丝理性的光芒。
,最后一个 “信” 字被浓烟熏得半黑,像张欲言又止的嘴,卡在科学与迷信的裂缝里。
而赵弘元的儿子仍蹲在墙角,用鞋底碾着未燃尽的纸钱,火星溅在他裤脚,或许,他真的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