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莫比乌斯阴影
办公区的白炽灯嗡嗡作响,光线在桌面水痕上折射出诡异的分形图案,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所有电脑屏幕都在循环播放同一段黑白影像 ——1947 年罗斯威尔事件的现场照片,坠毁的碟形物体边缘分明刻着与公司 logo 相同的拓扑图形。
“军工,来杯蓝山?”
邻座老陈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某种机械般的顿挫感。
军罡转身时,看见那个总把孙子照片摆在工位的中年男人,此刻正用左手握着咖啡杯,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
更诡异的是,老陈衬衫第二颗纽扣竟变成了彭罗斯三角的立体结构,在灯光下折射出多个矛盾的光影面。
“你…… 左撇子?”
军罡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目光扫过老陈的键盘 —— 键帽上的字母排列成圆周率后十万位,某个键帽下还露出半截纸条,上面写着 “不要相信迭代次数”。
老陈突然咧嘴一笑,嘴角咧开到不自然的弧度:“当你开始数纽扣,就己经输了。”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像像素点般崩解,咖啡杯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却没有液体飞溅,只有数百片石墨烯碎片在地面拼出量子隧穿效应的示意图。
军罡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工位隔板。
隔板上原本贴着的登山海报不知何时变成了泛黄的《生活》杂志封面,1945 年 8 月的原子能特辑标题赫然是 “人类终于触碰到上帝的公式”。
他的手指触到隔板边缘的金属扣,突然想起上周团建时,晓敏曾笑着用这个扣环帮他别过松开的袖口 —— 现在那扣环正渗出蓝色荧光,在掌心烫出斐波那契螺旋的纹路。
消防通道的指示灯忽明忽暗,军罡冲过去时,正看见部门主管在楼梯间转身,西装后领露出的皮肤下,分明有数据流在血管里奔涌。
“小军用了九年才爬到这个位置。”
主管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带着金属共振的嗡鸣,“你以为破解‘夕夕人’就能觉醒?
不过是让系统多了个观测样本。”
当主管的手掌按在消防报警器上时,军罡看见他腕间的劳力士表盘裂成两半,分别显示着 1947 年与 2077 年的时间。
报警器发出的不是警笛声,而是十二种语言同时吟诵的质数序列,声波在楼梯井里形成肉眼可见的驻波,每道波峰都凝结着同事们的面部残像。
“他们都在循环,只有你在突破。”
主管的身体开始透明化,军罡这才发现他西装内袋插着的不是钢笔,而是半截甲骨文骨片,“去摸莫比乌斯环,用你的血。”
回到办公室时,晨光正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切进来,在墙面的莫比乌斯环装饰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军罡摸出钥匙扣上的折叠刀,刀刃刺破食指的瞬间,鲜血滴落的轨迹竟与他昨夜推导的拓扑公式完全重合。
金属环在血珠触及的刹那发出蜂鸣,表面浮现出纳米级的电路纹路,那些纹路逐渐勾勒出敦煌莫高窟的穹顶壁画。
“军罡!”
晓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某种不属于这个时空的空灵。
军罡转身时,看见她穿着那件他送的米色风衣,珍珠耳环却变成了彭罗斯三角的形状。
她的发丝在逆光中泛着数据流的微光,指尖正划过他刚才写下拓扑公式的便签纸,纸张上的咖啡渍突然活过来般蠕动,拼出 “三维只是投影” 的字样。
“你不该碰这个。”
晓敏的语气里有警告,也有某种难以名状的哀伤,“他们会把你标记为异常点。”
“‘他们’是谁?”
军罡向前半步,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 —— 那是她常用的护手霜味道,此刻却混着某种电子元件烧焦的气息,“你到底是谁?”
晓敏的睫毛颤动,眼瞳深处闪过无数数据流,像是某个庞大程序正在高速运转。
当她开口时,声音里竟叠着多个年龄段的音色:“我是锚点,也是漏洞。
军罡,记住,当你看见克莱因瓶的第三个面 ——”她的话戛然而止,身体开始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般解体。
军罡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触到她手腕的瞬间,视网膜上炸开一片紫光。
那不是普通的紫光,而是由无数二进制代码组成的光雨,在他瞳孔里蚀刻出 1936 年图灵手稿的片段 —— 正是他昨夜在量子计算机里偶然调出的那份未公开文献。
“保护好记忆。”
晓敏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军罡看见她的轮廓在数据流中重组,变成敦煌壁画里的飞天形象,“去数字洞窟,用《金刚经》的贝叶斯算法……”话音未落,整个空间突然扭曲。
军罡感觉自己被卷入某种液态的时空,办公桌椅、电脑屏幕、甚至空气中的尘埃都在分崩离析,唯有墙面的莫比乌斯环越来越大,最终变成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见老陈的声音混在质数吟诵里,带着某种解脱般的笑意:“欢迎来到矩阵的背面,观测者。”
再次睁眼时,军罡正躺在一片冰凉的石板上。
头顶是斑驳的壁画,飞天舞者的裙裾呈现出黎曼几何的复杂曲线,反弹琵琶的姿势竟暗含着拓扑学的纽结理论。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身处某个穹顶洞窟,石壁上的佛龛里供奉着残缺的菩萨像,而菩萨手中的莲花竟由二进制代码构成。
“第 7 号测试者苏醒。”
机械音从头顶传来,军罡这才注意到洞窟顶部悬着无数水晶般的装置,每个装置里都封存着人类的大脑。
那些大脑表面布满发光的神经突触,突触网络形成的图案正是他昨夜破解的 “多保重” 字谜。
“请破解‘飞天算法’,否则接受认知清洗。”
声音未落,壁画上的飞天突然活了过来。
她们的衣袂飘动带起风声,手中的乐器奏出的不是音乐,而是 108 种语言的质数序列。
为首的飞天手中的箜篌突然化作利刃,朝他面门袭来 —— 刀刃轨迹竟完全符合麦克斯韦方程组。
军罡本能地翻滚躲避,手肘撞到石壁上的经筒。
经筒转动时,内壁刻着的梵文《金刚经》突然飞出,在他面前重组为贝叶斯算法的公式矩阵。
他想起晓敏最后的话,咬破舌尖用血在矩阵上写下纽结理论的模型,刹那间,所有飞天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箜篌利刃在离他咽喉三寸处凝滞。
“错误解法,启动清洗程序。”
洞窟地面突然裂开,涌出带着荧光的蓝色液体。
军罡闻到那液体里有石墨烯的味道,正是老陈咖啡杯里的物质。
液体漫过脚踝时,他感到记忆正在飞速流失 —— 晓敏的笑容、母亲的声音、甚至自己的名字都在模糊。
危急时刻,他抓起地上的沙土,在掌心画出莫比乌斯环的符号 —— 那是他此刻唯一记得的图形。
奇迹般地,蓝色液体在符号前停下了。
壁画上的飞天们忽然集体转身,面向洞窟深处的巨大经变画。
军罡这才看见,九色鹿的轮廓在壁画中若隐若现,而鹿眼的位置正是他办公室里的莫比乌斯环装饰。
“警告,检测到递归记忆残留。”
机械音里带着罕见的波动,“第 7 号测试者触发隐藏机制,开启敦煌星图。”
经变画突然亮起,无数光点从壁画中飞出,在洞窟上空组成浩瀚星图。
军罡认出那是他昨夜在量子计算机里模拟的宇宙模型,每个光点都是人类意识的量子态。
当他将掌心的莫比乌斯环对准星图中心时,所有光点突然连成一线,形成通往洞窟深处的光路。
光路尽头是座青铜祭坛,上面摆放着刻满甲骨文的贝叶斯算法模型。
军罡触碰模型的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回 —— 晓敏在他生日时送的蛋糕、老陈孙子的满月酒、甚至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神秘钥匙扣。
这些记忆里都藏着相同的拓扑符号,此刻在他脑海中形成完整的拼图。
“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从祭坛后方传来。
军罡抬头,看见晓敏站在阴影里,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复古连衣裙,怀中抱着一本 1947 年的《生活》杂志。
她的珍珠耳环恢复成正常形状,却在灯光下折射出多个维度的光影。
“这是第 9 次循环。”
晓敏翻开杂志,内页夹着的不是照片,而是军罡昨夜写下的拓扑公式,“每次你破解到这里,都会选择重置记忆。
但这次……”她的手指抚过杂志上的罗斯威尔事件照片,画面突然流动起来,显现出 X1 的源代码片段:“这次你留下了血样,所以系统不得不让我以更真实的形态出现。
军罡,你知道为什么谜题总是藏在日常里吗?
因为真正的矩阵,就是人类对‘正常’的执念。”
洞窟突然震动,顶部的水晶装置开始崩裂。
军罡看见那些封存的大脑纷纷苏醒,突触网络中闪烁着与他相同的拓扑符号。
晓敏走向他,裙摆扫过地面时,蓝色液体竟凝结成克莱因瓶的形状。
“该走了。”
她将杂志塞进他怀里,指尖在他掌心写下摩尔斯电码,“下一站,曼哈顿计划遗址。
记住,不要相信任何闭合的环,除了 ——”话未说完,洞窟顶部坍塌,无数数据流倾泻而下。
军罡本能地抱住晓敏,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听见她在耳边轻笑,带着历经千帆的释然:“除了我们之间的羁绊,那是唯一真实的克莱因瓶。”
当军罡再次睁开眼时,手中紧握着那本《生活》杂志,封面是 1945 年的广岛核爆照片。
他低头看着掌心,晓敏写下的摩尔斯电码正在皮肤下发光,翻译成文字只有短短一句:“记忆是最锋利的刀。”
办公室的白炽灯依然嗡嗡作响,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当他看向墙面的莫比乌斯环时,发现它的阴影里多了道血痕 —— 正是他方才刺破手指留下的。
邻座老陈打着哈欠走进来,右手握着咖啡杯,键帽上的字母恢复了正常排列,仿佛方才的左撇子与圆周率都是他的错觉。
“小军,发什么呆?”
老陈将一份文件丢在他桌上,“新项目,量子计算机的拓扑算法优化,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军罡翻开文件,第一页赫然是敦煌莫高窟的数字建模图,飞天壁画的裙摆处,隐约可见贝叶斯算法的公式。
他抬头看向老陈,发现对方的领带夹在阳光下闪了闪 —— 那是个精致的克莱因瓶造型,与他昨夜丢失的那个一模一样。
“谢了,陈哥。”
军罡嘴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将杂志塞进抽屉深处,指尖触到母亲留下的钥匙扣,“这次,我想试试从里面打破。”
老陈挑眉,转身时领带夹的光影在墙上投出复杂的图案,像是某个未完成的谜题。
军罡低头看着文件上的敦煌星图,想起晓敏最后的话,忽然伸手在 “拓扑算法” 西个字上画了个圈 —— 那是莫比乌斯环的起点,也是终点。
窗外,乌云开始聚集,将阳光切割成无数碎片。
军罡知道,真正的循环才刚刚开始,但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的参与者。
当第一滴雨落在玻璃上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与某个遥远的频率共振,那是矩阵深处传来的,属于觉醒者的战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