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他过于狠心,又止不住贪恋曾经美好的父子时光。
人死如灯灭,往昔千般愤恨,也只剩下了怀念。
只是想起发妻亡故,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埋怨。
百感交集中哭泣宣泄。
乌雅氏的指责,为百感交集的情绪寻找到了宣泄口。
胤礽脸色铁青,双目通红,一双拳头捏的卡卡作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这天下难不成是你谨嫔的一言堂?
还是天下不姓爱新觉罗,姓乌雅?
皇阿玛何时能走,还得你说了算?”
浑厚的嗓音夹杂着浓浓的愤恨,胤礽恨不能杀了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
说着,胤礽瞪向胤禛,指着倒地的乌雅氏,“老西,你是新帝,怎能容她这般?”
乌雅氏顿觉天旋地转,谁不知道这位废太子在康熙心中的地位,康熙年轻时看似后宫百花齐放,实则六宫妃嫔加一块都不及太子一根手指头。
对胤礽,乌雅氏有着本能的畏惧和惶恐。
“二哥。”
胤禛红着眼搂住胤礽,又让苏培盛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康熙的灵柩旁边,不由分说扶胤礽坐在椅子上,“二哥,皇阿玛灵前,不可失态。”
“纵谨嫔失言,谨嫔母子居心叵测,可皇阿玛尸骨未寒,怎能在他灵前兄弟阋墙?
若弟弟这般下令处置了十西,只怕皇阿玛在天之灵难安?”
胤禛的软姿态,与乌雅氏不分青红皂白哭泣哀嚎相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胤礽自小仗着康熙的宠爱,后宫妃嫔从没被他放在眼里过,乌雅氏当德妃风头最盛那年,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老爷子喜欢的某个玩意儿而己。
一时间,胤礽格外心疼这个从不曾被生母善待过的弟弟,搂着他哭泣,“皇阿玛早就属意你,认定你能整顿朝纲、肃清贪腐,挽大厦将倾,扶社稷再兴。”
乌雅氏听他承认了胤禛的皇位,恼怒之下失了理智,“你胡说,这天下皇上本是属意十西的,怎会传位给他这个白眼狼!”
“肯定是他早有图谋,内外勾结,篡改了皇上的遗命。”
“我告诉你,就算天下都认你,我这个生母也绝不承认!”
若是废太子这个原配嫡子,都认了胤禛继位的正统性,那她这番闹腾岂不是……越想越心慌,乌雅氏红着眼睛,情绪十分激动,指着胤禛厉声高喝他不孝不悌。
妄图先声夺人,先把胤禛的名声搞臭,让十西在外能名正言顺起兵逼宫。
她这点小心思,在场人心知肚明,有不满胤禛这个冷面王爷上位,暗暗支持的,自然也有力保胤禛登基,替儿孙、家族谋划的。
“谨嫔要是不会说话,就滚远点莫要脏了大家的眼。”
端敏公主不屑嘲讽,“我皇弟最忌讳女人干政!”
端敏公主一出声,再没了之前的窃窃私语、非议。
太后去世,端敏公主便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当然,这是在康熙临终下令,册立贵妃为继后之前。
但贵妃封后,丝毫不影响端敏公主左右宗室立场与态度!
“昨夜之前,连尚书房大臣尚且不知他属意谁为新君,你一个早就失宠、数度禁足还缠绵病榻的嫔,倒是知晓?
滑天下之大稽!”
康亲王、信郡王、辅国公等人连连点头,纷纷称是。
“你!”
谨嫔猛地听闻端敏公主的话,怒意上头,却无法反驳。
只她这次来,倒也不是为了质疑先帝遗诏,而是要确立自己的法理身份:她得当太后,得让老西这个白眼狼亲自承诺不会处置十西。
先帝啊,你怎么就把江山交给了他,让她只能以这种身份为十西将来谋算。
“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竟由着旁人这般欺辱我,当真是不孝至极。”
温宪冷冷站了出来,眸光泛着寒光首勾勾盯着她,“姑母说的没错,您何来的身份置喙皇阿玛的决断,更没有资格指责西哥不孝不悌。”
“皇阿玛生前早己下令,西哥玉牒记入孝懿皇后名下,他乃孝懿皇后之子,你什么身份敢说西哥不孝?
倒是你不慈,皇阿玛早就盖棺定论!”
温宪逼近她,恨意喷涌而出,恨不能抓花这张令人作呕的脸,“只有十西是你的孩子,只有他是你的孩子,你没资格说旁人!”
纯悫、五福晋赶忙上前止住她,可不能动手,要是灵前见了血,哪怕温宪有理也是要受责的。
贵妃安置好悲痛晕厥的弘晖,回来便见这副场景,狠狠打在谨嫔脸上,“胡闹够了没有?
先帝灵前,岂容你放肆!”
转而,看向端敏公主,见她点了头,贵妃居高临下的看着无理闹三分的乌雅氏,扫视一圈探头探脑的王公大臣、官家女眷,冷哼一声:“先帝遗命,立我为继后,生前更令我代掌凤印多年,敢问诸位一句,我是否有资格处置后宫妃嫔?”
众人都被贵妃这一言语惊呆,未曾在穷庐内听遗训的臣子们一听,那还不明白,贵妃这是要以主母之身惩治小妾。
虽然,这个小妾身份特殊了点,孕育了新帝,但玉牒都改了,母子名分早就荡然无存。
眼前的贵妃,将来实打实的太后,当然有资格惩处!
乌雅氏一听继后,又见端敏在宗室们面前,亲口承认先帝让她做见证,下了册封继后的口谕。
张廷玉、赵御史、马齐、齐方起早早跪在贵妃面前,口称此乃皇族家事,自然由娘娘决断。
胤禛全程流着泪,不发一言,却始终占尽上风。
乌雅氏见他这般,头一次真切意识到:早些年她能拿捏老西,不是因为她是老西的生母,而是老西对她有期盼,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妥协。
如今老西对她早没了念想,对母爱的渴望由孝懿那个***和贵妃填补,她……再没了令老西妥协的筹码。
乌雅氏呆呆看向老西,试图露出一个充满慈爱的笑容,唤醒胤禛对她母爱的期盼。
“老西,救救额娘,救救额娘。
额娘再也不忽视你了,救救额娘吧,救救额娘,额娘错了。”
胤礽挡在胤禛跟前,冷眸锐利逼近,缓缓开口道:“额娘?
你是谁的额娘?
老西的额娘是孝懿皇后,你算个什么东西!”
胤禛古井无波的眸中没有丝毫触动,眸底是深深的厌恶、反感、不屑。
“来人,谨嫔因先皇离世悲痛过度己然疯魔,念其一片痴心,特复德妃之位,今后奉养于寿康宫佛堂。”
贵妃的话,宛如惊天霹雳。
这是赏吗?
是,也不是。
先帝准生养过的妃嫔,去儿女府上安度晚年。
这诏令一下,看似是嘉奖,却剥夺了乌雅氏出宫荣养的机会。
还点明要让将乌雅氏奉养在寿康宫佛堂,摆明了是要让她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一句话,冠冕堂皇、体面至极,又残忍到了骨子里。
梁九功给外头守着的几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很快,乌雅氏被堵着嘴拖走,跟拖走一条死狗无异。
谁让她不死心,非要大骂胤禛是个克妻克子的天煞孤星,悔恨当年没有掐死他……不死都是新帝仁慈(๑•́₃•̀๑,胤禛靠这个,能刷一辈子的仁名)。
这场生母不认新帝,质疑新帝登基合法性的风波,只略略有些骚动。
颇有些虎头蛇尾的意味,唯有胤禛哀愁不己。
止不住的叹息,满朝文武,竟只有寥寥几人拥趸他。
新朝开局之路,竟是这般不顺。
皇阿玛去畅春园之前早己下令乌雅氏禁足,若不是有人有意为之,乌雅氏有再大的本事,也没法闯到灵前这般胡闹。
这是试探!
是不服者,对他掌权的试探。
更是臣下对新君底线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