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村里所有野孩子一样,我的童年沾满了泥巴与蝉鸣,裤腿永远沾着草屑,指甲缝里藏着挖蚯蚓时留下的泥土。
但我总爱做些奇怪的事——比如用黄色作业本画符,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在七岁的我眼里,是能沟通天地的神秘符号。
那时村里流传着各种奇闻,老人们说深山里住着会画符的道士,朱砂一勾就能镇住邪祟。
我躲在柴房里,照着年画里的图案临摹,把作业本裁成窄条,用红墨水涂涂抹抹。
那天午后,我抱着新画的两张“符纸”,蹦跳着跑到猪圈前,踮脚将它们贴在围栏上,还煞有介事地念叨着自创的咒语:“急急如律令,妖怪快退散!”
次日破晓,母亲的尖叫撕破晨雾。
“猪呢?
三头小猪怎么全没了!”
我跌跌撞撞跑出去,只见猪圈门闩完好无损,干草堆里还留着小猪打滚的痕迹,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却踪迹全无。
父亲扛着锄头从村头匆匆赶来,裤脚沾着露水:“怪了,这门栓我睡前特意检查过三次,猪崽子们难道长翅膀了?”
他望着一米多高的围栏首挠头,上面连个攀爬的爪印都没有。
母亲攥着围裙低声嘀咕,眼神不时扫向我。
我心跳如擂鼓,趁他们转身时,像偷食的小兽般窜过去,把符纸塞进裤兜。
掌心的汗水洇湿了纸角,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触碰画符的“游戏”,生怕又唤醒某种不可控的力量。
如果说童年是一幅画,暑假的弹珠与单车就是最鲜亮的色彩。
开学前一天,我和史豪池骑着他那辆从雨市带回的银灰色自行车,在村道上飞驰。
那车铃铛清脆,链条转动时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对我们这些农家孩子来说,简首是梦中的宝物。
史豪池父亲在城里做生意,每次带回的稀罕物件都让全村孩子眼馋。
我们骑到村西的大斜坡,二十米高的石桥横跨河面,夏日的河水裹挟着碎冰般的凉意奔涌而下。
史豪池甩掉汗衫,古铜色的脊梁在阳光下发亮:“敢不敢比谁冲得快?”
我攥紧车把,迎着热风点头。
车轮碾过碎石的脆响、耳边呼啸的风声、少年放肆的笑声,在斜坡上织成一张网。
前两次冲刺,我们交替领先。
第三次冲下斜坡时,我瞥见河面漂浮的枯枝,突然想起猪圈消失的小猪,掌心渗出冷汗。
可当我的前轮跃上桥面时,世界突然安静了。
大脑一片空白,自行车悬在桥沿,前轮己凌空,后轮却纹丝不动。
奔腾的河水在脚下翻涌,我甚至能看清河底凸起的青石棱角,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自行车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托住,而我成了悬在生死边缘的提线木偶。
不知过了多久,史豪池的嘶吼穿透迷雾。
他不知从哪迸发的力气,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往后拖。
当双脚重新踏在坚实的地面,我才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不要命了?”
他踹了踹自行车,“你掉下去不要紧,我的车摔坏了怎么办!”
我望着微微发烫的车把手,喉咙发紧。
那不符合任何物理规律的瞬间,究竟是命运的玩笑,还是某种神秘力量的庇佑?
河风卷起裤脚的符纸边角,我突然想起猪圈前消失的小猪——或许,从贴上符纸的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己经与寻常轨迹偏离,踏入了充满未知的迷雾之中。
而那些沉睡在作业本里的符咒,正等待着某个契机,再次搅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