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响,像一把钝刀一样,一下下刮着我的神经。
我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缝,它像一条蜿蜒的河流,从墙角延伸到灯泡附近,最终消失在阴影里。
声音是从304那屋传来的。
我翻身下了床,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悄悄的走到了门边。
门缝里透进一道微弱的光,斜斜地切在我的大脚趾前。
我屏住呼吸,俯身凑近那条缝隙——还是一抹红色闪过。
林菲菲回来了。
她今晚的旗袍比上次那件更艳,猩红色的绸缎在昏暗的走廊里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开衩处露出她修长的大腿,玻璃***在膝盖处微微发亮,像是沾了水。
她的高跟鞋鞋尖有些磨损,鞋跟上还粘着几片碎纸屑,像是从什么包装上撕下来的。
她走得很慢,像是喝醉了,一只手扶着墙,另一只手攥着一个小小的黑色手包。
她的头发松散地盘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脖子上,锁骨处的红痕比昨天更深了,像是被人狠狠咬过。
她停在304门口,低头翻找钥匙,突然手包滑落掉在地上,口红、粉饼和一盒未拆封的避孕套散落了一地。
她骂了句什么,弯下腰去捡,旗袍后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雪白的侧腰线——那里有一道新鲜的淤青,像是被人用皮带抽的。
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倒霉催的又撞到了门后的搪瓷脸盆。
咣当——她猛地抬头,目光首首刺向我的门缝。
我僵在了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像是某种夜行动物,带着警觉和一丝……疲惫?
我们隔着门缝对视了三秒。
然后,她缓缓勾起嘴角,伸手捡起地上的避孕套,冲我晃了晃,用口型说——“要帮忙吗?”
我的耳根子瞬间就烧了起来。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去公共水房洗漱,正好撞见林菲菲在洗衣服。
她今天没化妆,素白的脸上带着倦容,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
身上套了一件宽大的男式白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两条光裸的腿在晨光里白得晃眼。
她蹲在水池边,用力搓洗着那件红旗袍,肥皂泡堆在她的手腕上,像戴了一串珍珠手链。
我站在门口,不知道此时该不该进去。
她头也不抬,嗓音沙哑的响起:“看够了吗?”
我尴尬地咳嗽一声,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把搪瓷杯放在水池边缘。
她瞥了一眼我的杯子,嘴角微微上扬:“‘优秀毕业生’?”
我低下头看了看杯身上的红字,有些窘迫地说:“这是毕业时发的。”
她轻笑了一声,拧干旗袍,水珠溅到了我的裤脚上。
“昨晚……”我犹豫着开口。
她首起身,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锁骨上的红痕己经变成了深紫色。
她眼睛盯着我,眼神带着戏谑说:“怎么,记者同志想采访夜生活了?”
我瞬间噎住了。
她凑近了一步,身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廉价香皂的气息。
“还是说……”她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采访本封面,“你想写点别的?”
我的喉咙在此刻突然发紧。
就在这时,王婶的大嗓门从走廊里传来:“304的!
你晾衣服的水又滴到我晒的咸菜上了!”
林菲菲翻了个白眼,拎着湿漉漉的旗袍走了出去,衬衫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掀起,我瞥见她腰间还有另一道淤青——像是被人掐出来的指痕。
上午,全楼又组织灭鼠。
王婶叉着腰站在楼梯口,指挥各家各户堵老鼠洞。
林菲菲姗姗来迟,这次她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和黑色背心,头发高高的扎起,露出后颈上那个还未消退的牙印。
张建军冲我挤挤眼睛:“瞧见没?
昨晚那老板下手可真够狠的。”
我没吭声。
林菲菲这时走了过来,递给我一包老鼠药:“放墙角。”
她今天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涂着剥落的红色指甲油,指尖有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的。
我接过药包,低声问:“你没事吧?”
她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怎么,心疼我?”
我没回答。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突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我的下巴:“记者同志,别多管闲事。”
她的手指很凉,凉的像一块冰。
晚上的时候突然下起了暴雨。
我坐在窗前赶稿子,突然听见304传来了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我犹豫了一下,抓起手电筒就冲了出去。
304的门此刻虚掩着,透出了一线灯光。
我敲了敲门:“林菲菲?”
没人回答。
我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屋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藉。
穿衣镜碎了,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
林菲菲跪坐在碎片中央,旗袍撕裂了一道口子,露出肩膀上的一大片淤紫。
她的嘴角渗着血,手里攥着半截破碎的酒瓶。
她抬头看我,眼神有些涣散:“滚出去。”
我没动。
这时她突然笑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光着脚踩过玻璃碴,血珠从她脚底渗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她走到我的面前,仰起脸,呼吸里带着浓重的酒精味:“满意了?
看到你想看的了?”
我盯着她嘴角的血迹,胸口发闷。
她伸出手揪住了我的衣领,指甲几乎掐进我的皮肤:“你们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吗?
嗯?”
我抓住她的手腕,触碰到她冰凉的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谁干的?”
我问。
她盯着我,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像是碎玻璃刮过金属:“关***的屁事!”
我一把拽过她,扯开了她的衣领——她的肩膀、锁骨、胸口,全是淤痕。
我呼吸一滞。
她猛地推开我,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桌上的搪瓷杯。
杯子滚落到地上,杯底刻着一个小小的“林”字。
“滚!”
她嘶吼着,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站着还是没动。
暴雨此刻无情地拍打着窗户,闪电照亮了她惨白的脸。
她盯着我,突然哭了。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冲花了她画的妆。
我走过去,伸手擦掉了她嘴角的血迹。
她浑身一颤,却没有躲开。
“别碰我……”她的声音低得我几乎听不见。
我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枚搪瓷杯,放回桌上。
杯底下的那个“林”字,在灯光下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