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晴刚放下书包，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对不起对不起！
"张浩手忙脚乱地扶起被他撞翻的课桌——是许明哲的座位。
几本书和一本黑色素描本散落在地，本子翻开的那页上赫然是一幅铅笔速写。
许晓晴的呼吸停滞了。
画上是她。
她低头做题的侧脸，马尾辫垂在肩头，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画得那么像，连她右耳垂上那颗小小的痣都清晰可见。
"哇哦——"张浩夸张地拖长音调，弯腰捡起素描本，"看不出来啊，许明哲还有这爱好？
"许晓晴的脸瞬间烧了起来。
她想移开视线，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张浩翻动着素描本，每一页都是她——她皱眉思考的样子，她在阳光下微笑的瞬间，她趴在课桌上小憩的侧颜。
最后几页甚至还有她在图书馆给他辅导时的各种表情，旁边标注着"生气的小老师""认真讲解时睫毛会颤动""发现我在看她时耳根会变红"。
"还给我。
"许明哲的声音从教室后门传来，冷得像冰。
许晓晴转头，看见他站在那里，脸色苍白，手里还拿着刚从便利店买来的三明治。
他平时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阴沉得可怕。
张浩明显被吓到了，但还是强撑着嬉皮笑脸："画得不错嘛，什么时候给我们班花也画一张？
"许明哲大步走过去，一把夺回素描本："关你屁事。
""这么凶干嘛？
"张浩后退一步，"开个玩笑而己。
不过你偷偷画人家，经过同意了吗？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声更大了。
许晓晴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和许明哲之间来回扫视，羞耻感和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胸口翻涌。
"许晓晴，"许明哲突然转向她，声音低沉，"对不起。
我会处理掉。
"他转身要走，许晓晴不知哪来的勇气："等等！
"许明哲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那是...你的画本？
"她声音发颤，"为什么画我？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许明哲的肩膀微微绷紧，终于转过身来。
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他半边脸上，许晓晴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因为..."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你长得比较有特点，适合练习人物素描。
"这个回答让许晓晴胸口一闷。
她应该感到被冒犯，应该生气，但此刻她只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哦。
"她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座位，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许明哲离开的背影。
上课铃响了，许明哲的座位空着。
班主任李老师皱了皱眉："许明哲又迟到？
""他刚才来过，又走了。
"张浩举手报告，眼神意有所指地瞟向许晓晴。
一整节课，许晓晴都感觉如坐针毡。
她机械地记着笔记，却发现自己写下的全是"许明哲"三个字。
她烦躁地划掉，笔尖几乎戳破纸面。
"你还好吗？
"林小桃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小声问，"脸这么红，发烧了？
"许晓晴摇摇头，没有解释。
她不需要解释，因为全班都己经知道了——许明哲的素描本里全是她。
这个认知让她心跳失速。
下课铃响，许明哲依然没有回来。
许晓晴鬼使神差地走到他的座位前，犹豫了一下，轻轻拉开抽屉。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她不该看的，但她还是打开了。
"今天又梦到那个夜晚。
药吃完了，明天得去医院。
"字迹潦草，像是深夜匆忙写下的。
许晓晴愣住了。
什么药？
什么夜晚？
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许明哲，到底隐藏着什么？
"找什么呢？
"林小桃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许晓晴慌忙把纸条塞回去。
"没什么。
"她快步回到自己座位，心跳如雷。
午休时间，许晓晴借口去图书馆，独自在校园里寻找许明哲的身影。
美术室锁着，篮球场没有他，后山的枫树林也空无一人。
就在她准备放弃时，一阵嘈杂声从小巷传来。
"求你了，钱都给你，别打了！
"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孩声音。
"这么点？
你打发要饭的呢？
"另一个粗哑的声音威胁道。
许晓晴悄悄探头，看见三个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围着一个瘦小的初中生。
而站在初中生前面的，是许明哲。
"滚。
"许明哲的声音冷得像刀。
"哟，这不是被二中开除的许明哲吗？
"领头的男生讥笑道，"怎么，又想多管闲事？
上次没被打够？
"许晓晴捂住嘴。
这就是他转学的原因？
许明哲没说话，只是把初中生往身后推了推。
"我数到三，"领头的男生逼近一步，"一..."许明哲突然出手，一拳打在对方腹部。
男生闷哼一声跪倒在地，他的两个同伴立刻扑上来。
许晓晴眼睁睁看着许明哲挨了一拳，嘴角渗出血丝，但他很快反击，动作干净利落，几下就把三人打跑了。
"没事吧？
"他转身问那个初中生，声音温柔得不像同一个人。
初中生摇摇头，眼泪还在往下掉："谢、谢谢你...他们抢了我三次了...""以后放学走大路。
"许明哲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他，"还有，告诉老师或家长。
""可是他们说如果我告诉别人，就打得更狠..."许明哲蹲下身，视线与男孩平齐："听着，霸凌者最怕的就是你反抗。
下次他们再找你，大声喊，用力跑，然后一定要告诉大人。
明白吗？
"男孩点点头，许明哲拍拍他的肩："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许晓晴赶紧躲到拐角处，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
她终于明白了那些传言背后的真相。
许明哲不是问题学生，他只是...太爱多管闲事。
下午第一节课，许明哲回来了。
他嘴角的伤口己经结痂，右脸颊有一块淤青。
李老师皱眉："又打架了？
""摔的。
"许明哲面不改色。
全班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嘘声。
许晓晴偷偷看他，发现他正盯着桌面，素描本己经不在手边。
放学时突然下起暴雨。
许晓晴没带伞，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
透过雨幕，她看见许明哲冒雨跑向旧校舍的方向。
鬼使神差地，她跟了上去。
旧校舍年久失修，平时很少有人去。
许晓晴蹑手蹑脚地循着声音来到音乐教室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钢琴声。
她轻轻推开门缝。
许明哲背对着门口坐在一架老旧的钢琴前，湿透的校服贴在背上，头发还在滴水。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徘徊，弹奏着一首忧伤的曲子。
许晓晴从没听过这样的许明哲——毫无防备，脆弱而真实。
雨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她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看着他的肩膀微微颤抖。
"好听吗？
"许明哲突然开口，但没有回头。
许晓晴吓了一跳："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洗发水的味道。
"他停下演奏，转过身来。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来嘲笑我的？
""不是。
"许晓晴走近几步，"那首曲子...很悲伤。
""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许明哲轻轻合上琴盖，"我妈以前常弹。
"许晓晴不知该说什么。
她从未想过那个在课堂上插科打诨的许明哲会有这样一面。
"今天早上..."她犹豫着开口。
"对不起。
"许明哲打断她，"我不该画你。
以后不会了。
""我不是来责怪你的。
"许晓晴绞着手指，"我...我看到你帮那个初中生了。
"许明哲身体一僵："你跟踪我？
""不是！
我只是...碰巧看到。
"许晓晴深吸一口气，"所以，你是因为帮别人才打架的？
"许明哲站起身，走到窗前。
雨点拍打着玻璃，他的倒影模糊不清。
"在原来的学校，有个女生被高年级骚扰。
我插手了，事情闹大，对方家里有背景。
"他耸耸肩，"所以我现在在这里。
"许晓晴胸口发紧："为什么不解释？
大家都以为你...""无所谓。
"他转过身，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但笑意未达眼底，"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学生。
"雨声渐大，两人之间沉默蔓延。
许晓晴突然注意到钢琴上放着一个药瓶，标签上写着"氟西汀"。
许明哲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迅速把药瓶收进口袋："维生素。
"许晓晴知道那不是维生素。
她曾在医院做志愿者时见过这种药——抗抑郁药物。
"许明哲..."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雨小了。
"他看向窗外，"你该回去了。
"许晓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点头。
走到门口时，她突然转身："明天...还去图书馆辅导吗？
"许明哲明显愣了一下："你还愿意？
""嗯。
"许晓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西点二十，别迟到。
"她没等他回答就冲进雨里，心跳声大得盖过了雨声。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约明天，不明白为什么看到许明哲孤独弹琴的样子会胸口发疼，更不明白为什么此刻满脑子都是他素描本上那些关于她的细节。
回到家，许晓晴翻开日记本，那张枫叶素描还在里面。
她轻轻抚过纸面，想起许明哲画画时专注的侧脸。
这个男孩身上有太多谜团，而她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一一解开。
她在新的一页上写下"讨厌许明哲"，又迅速划掉。
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最终什么也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