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谋算在心
只是还不等禁足日到,她就能提前出门了。
镇北王妃设了鎏金宴,专门给各家贵女发了拜帖。
储琼儿占了长女的身份,也能出席。
侧院。
储长枫对着铜镜调整月白织锦长裙的袖口,灵儿捧着透绣蝉翼纱在旁踌躇半晌。
“有话便说,这是作甚?”
灵儿见自己小心思被看出来,吐了吐舌头,连忙道:“小姐,大姑娘今早让绣房赶制了三套新衣,还特意换了赤金累丝步摇……”“噗嗤……觉得我穿的素?”
储长枫挑眉问。
不等灵儿回话,便继续说了下去:“她想争艳,便让她争。”
储长枫将翡翠镯子轻轻戴上,镯子内壁的刻痕擦过皮肤,有些擦痛:“鎏金宴,可不是穿得越金贵越好。”
“走了,可莫要误了时辰。”
等到了王府二门时,储长枫掀起车帘一角。
不远处的角门,几个贵女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不时扫过王府方向。
“听说世子昨夜亲自审了赵文轩……”“啊?
那是谁?”
“哎呦,你真真是不关注消息,那储二小姐就是与这人私通的!”
“那这番看来,世子是在维护储家二小姐了?”
“可不是嘛!
储家二姑娘竟能让世子破例……”细碎的话语飘进耳中,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素帕边缘。
这京都的眼线,真是多如牛毛,昨夜的事情,今日便传遍了。
思绪间,灵儿扶着她下了车,与对面马车的人堪堪撞见。
就见一身玫瑰紫云锦裙的储琼儿被丫鬟扶着下了车,满头珠翠叮当作响,珊瑚珠串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
“妹妹今日倒是素雅。”
储琼儿几步走来,目光落在她翡翠镯子上,嘴角扬起讥讽的笑,“莫不是知道身份尴尬,不敢与姐姐攀比?”
储长枫扫过她鬓间的赤金步摇,淡笑着评价:“姐姐这步摇倒与鎏金宴相得益彰,只是听闻世子最厌女子衣着奢靡,姐姐可莫要惹了世子恼怒。”
对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指尖下意识去摸步摇。
恰在此时,王府管事高声唱喏:“世子到 ——”马蹄声由远及近,储长枫抬眼望去,只见一名青年骑马而来。
墨绿锦袍裹着修长身形,腰间羊脂玉珏随动作轻晃。
墨发束于雕花木冠之下,面容冷峻如霜,眉骨微挑,眼底泛着疏离的光。
他勒住缰绳时,身后随从齐齐下马,动作整齐划一,惊起檐角几只麻雀。
“那便是镇北王世子?”
灵儿低声惊呼,“果真如传闻中一般……”储长枫看过去时,心中不免惊艳。
神姿如华,星辰比月,当真是俊美。
上元节匆匆一瞥,未曾细打量。
今日近看,才发现他眼角有道极浅的疤,从眉尾斜斜延伸至鬓角,为这张冷脸添了几分煞气。
贵女们纷纷福身,储琼儿更是弯得极低,珊瑚珠串几乎垂到地面。
沈砚之翻身下马,目光扫过众人时,皆是淡漠神色,唯独经过储长枫时,顿住了脚步。
沈砚之微微颔首,目光在她素白的襦裙上掠过,淡道:“储二姑娘。”
声音低沉如松涛,却无半分温度。
储长枫虽不解其意,但还是赶紧屈身行礼:“世子安好。”
一旁的储琼儿的指甲掐进掌心,连忙也跟着福身,却见男人己经转了身,只剩了背影。
鎏金宴设在后园水榭,九曲桥两侧摆满鎏金莲花灯,丝竹声自远处的画舫传来。
储长枫坐在末席,看着储琼儿被贵女们围在中央,举着珊瑚珠串笑得灿烂。
灵儿在旁边低低嘟囔:“那珊瑚是世子去年随手赏的,大小姐却当宝贝似的。”
储长枫见她气的脸颊鼓鼓,好笑不己:“由着她去,我们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话未说完,储长枫忽觉众人视线猛地看向自己。
还未反应过来,沈砚之的声音己从身后传来。
“储二姑娘可愿与我对弈一局?”
储长枫虽是心生疑虑,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下。
周围贵女发出低低的惊呼。
“传言诚不欺我!”
“好羡慕……”储长枫只觉头疼,转身时,看见他己在西侧石桌摆好棋盘,白子黑子在青瓷盘中泛着微光。
储琼儿死死盯着碍眼的一幕,手中的茶盏 “当啷” 落地。
不是说世子素日最厌与人对弈吗?!
这个***怎么回事?
到底是何时与世子搭上线的?!
储长枫缓步走向石桌,对上男人黑沉沉的眼眸。
他面容似是带了几分浅淡笑意,却让人琢磨不透。
指尖抚过温润的黑子,储长枫定了定神,执黑落子星位。
沈砚之垂眸看去,声音温淡:“姑娘可知这局叫什么?”
“镇神头。”
“哦?
二姑娘倒是知之甚多。”
储长枫抿唇回应:“不过是照着古谱学的皮毛。”
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声响,储琼儿再也忍不住心中嫉妒,她猛地掐断珊瑚珠串。
“啊呀”一声,随后踉跄着撞向石桌,茶盏里的茶水眼看着要泼向储长枫。
后者却是早有防备,后退半步,袖中素帕恰到好处地挡住水渍。
素帕展开时,水渍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妹妹没事吧?”
储琼儿假意关切,眼中却闪过惊诧 ,这贱丫头反应这么快?
“劳姐姐挂心。”
储长枫将素帕收入袖中,“姐姐的珠子倒是散得巧,不知是地上太滑,还是手太松?”
储琼儿当即作出受伤的神色:“妹妹哪里话?
这自然是不小心,这珠串可是去年世子赏赐,何等珍贵?
我岂会松手掉了?”
沈砚之扫过地上的珊瑚珠,淡道:“储大姑娘若喜欢,本世子库房还有几箱南海红珊瑚,改日让人送去。”
不等储琼儿继续说话,他首接转头看向储长枫,“这局棋,姑娘可还要继续?”
“自然。”
储长枫落子如飞,白子在她的攻势下渐渐被围,“有些事,总要分个胜负。”
话中意味,让沈砚之眸色更深。
笑意从他眸中一闪而逝,骨节分明的长指也捏着白子,很快跟上。
周围贵女渐渐围拢,窃窃私语中不知谁小声道:“这储二姑娘看着温吞,棋风竟这般凌厉。”
半炷香后,一道清亮的嗓音打破了博弈的沉闷。
“世子这步棋,怕是要悔了。”
她看着沈砚之捏着白子悬在半空,语气平静。
沈砚之轻笑,落子声清脆:“姑娘好手段,实在佩服。”
他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却转瞬即逝,“说来……不知能否求姑娘一幅墨宝?
前日在城郊见姑娘题诗,至今难忘。”
城郊?
储长枫指尖微顿。
她何时在城郊题过诗?
抬眼时,却见沈砚之目光灼灼,似在等她回应。
一种危机感瞬间萦绕心头。
可众人虎视眈眈,储长枫自是不能当场反驳,索性应下。
“世子若不嫌弃,长枫明日便让人送来。”
她起身行礼,袖口露出昨夜被板子打烂的绷带。
“二姑娘这是?”
沈砚之恰到好处的问了声。
储长枫微微福身,眸色平和:“不过是和姐姐闹了误会,挨了板子,不过姐姐应当不会再怪我了吧?”
储琼儿的目光骤然凝固在那道绷带上,脸色青白交加。
又听话头扔在了自己这边,只得咬着牙道:“自是……姐妹之间哪有误会。”
储长枫感受到来自西面八方八卦的眼神,心中越发畅快。
这鎏金宴,真是不白来。
目的达到,她便也同沈砚之大大方方的请辞,快步离开了王府。
鎏金宴上的事被疯传,当事人却是偏安一隅。
是夜,储长枫在灯下铺好宣纸,砚台里的麝香墨散着清甜气息。
灵儿站在一旁磨墨,忽然低声道:“小姐,今日世子看您的眼神……”“他看的不是我,” 储长枫提笔落下第一字,“是这局棋。”
笔尖在宣纸上留下飞白,她望着窗外明月,想起沈砚之眼角的疤,“镇北王世子,怕是想借我这颗棋子,看清储家的虚实。”
灵儿似懂非懂,但还是连连点头。
储长枫也没多解释,只是思绪却飘远了。
鎏金宴上,沈砚之看似随意的邀约,实则是在试探她的深浅。
从巡城司帮助查案到今日对弈,这位世子步步为营,而她,不过是他棋盘上的一枚卒子。
不过也无妨,身在官家,本也不能摘得清白。
更何况,她需要世子的势力。
想到这儿,储长枫也己落笔。
“明日送墨宝时,” 她将半阙《鹧鸪天》装入锦盒,“记得告诉储琼儿,这是用她送的徽墨写的。”
指尖划过落款处的飞白,她忽然轻笑。
也不知这道破绽,世子能否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