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祠堂里,神像前的供碗倒映着他的瞳孔,泛出一层诡异的青蓝色。
“你闻到了吗?”
“什么?”
“海水的味道。”
他抬手抹去鼻下的黏液,指尖沾着深色血珠,但气味分明是潮湿、腐烂的海藻味。
祠堂外天光未亮,檐角滴落的水珠却像在模仿潮汐节奏,一声声敲在他耳膜上。
“这地方不对劲。”
“你才来第一天就说这种话?”
“林夏死前,有没有人听见她喊过‘它来了’?”
陈默没回答。
他蹲下身,从破布包裹中取出一只玻璃瓶,里面装着灰白骨渣,指甲大小的碎屑在灯光下泛出珊瑚光泽。
“这是她的手指甲。”
沈川盯着那瓶东西,喉咙干涩,“你说她肺部干燥得像被风干的鱼肉?”
“比那更糟。
像是……从未接触过水。”
沈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相机快门键。
咔哒,咔哒。
机械声在空荡祠堂里回响,仿佛有人在远处叩击棺材板。
“我要看尸体。”
“镇上不允许。”
“那就帮我偷出来。”
陈默抬头看他,眼神像在审视一具活尸。
“你知道自己现在说话的样子有多像她吗?”
沈川怔住,鼻血悄然滴落在衣领上。
他没擦,只是低声问:“谁把她埋了?”
“苏月。”
“那个镇长的女儿?”
“她亲手盖的土。”
夜雾漫进窗缝时,沈川正站在旅馆二楼窗口。
外面无人,巷道湿滑如苔藓覆盖的肠壁。
他听见歌声,低沉、悠远,带着某种节律性的颤音,像是海底深处传来的呼唤。
“不是幻觉。”
“我知道。”
“你能听清歌词吗?”
“听起来……像我的名字。”
沈川回头,陈默正在检查他刚拍下的照片——神像的眼眶位置,在底片上呈现出模糊的泪痕状光斑。
“你以前也拍到过?”
“不止一次。”
“那你为什么还敢回来?”
陈默沉默片刻,将一张旧报纸递给他。
头版标题写着:《法医家属集体溺亡,警方判定为意外》。
照片里有五个孩子,全穿着蓝白校服,脸庞被海水泡得发胀。
“他们是我孙子孙女。”
沈川望着那张照片,掌心开始发热。
他摊开手,一道暗红血痕正缓缓浮现,形状像一只蜷缩的水母。
“我昨晚梦见了她。”
“林夏?”
“她在水里对我说:‘别碰神像。
’”陈默站起身,拉开抽屉,取出一把生锈的钥匙。
“祠堂地下有个密室。”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在那里见过和你手上一样的图案。”
沈川跟着他穿过雨幕,脚下的石板路发出类似骨骼摩擦的声响。
祠堂门锁己坏,他们轻易推门而入。
神像依旧立在原地,但地面中央多了一块新翻动的泥土痕迹。
“你闻到了吗?”
“又来了那种味道。”
“不,这次不一样。”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氨味,混杂着某种甜腻的腥气。
沈川弯腰查看泥坑边缘,发现几缕湿漉漉的银发,贴在泥土上,像某种生物蜕下的皮。
“这不是人类的头发。”
“是水母触须。”
“你怎么确定?”
“因为它们会发光。”
果然,那些发丝在昏暗中泛起幽蓝微光。
沈川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粘腻触感,仿佛按在一块半融化的冰上。
他猛地缩手,却发现自己的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水泡。
“你的右手。”
“怎么了?”
“在变透明。”
沈川低头,虎口处的茧子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半透明的胶质层,血管呈蓝紫色,像深海鱼类的鳞片。
“这就是共鸣的代价。”
“你知道这个能力?”
“你女友死前也有。”
沈川愣住,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是不是早就知道?
“她说过,只要靠近神像,就能听到‘它’的声音。”
“然后呢?”
“她说她想成为祭品。”
沈川猛地抬头,祠堂墙壁上的影子忽然扭曲拉长,形成一个人形轮廓。
他后退一步,却发现影子并未移动。
“那是你的影子。”
“不可能。”
影子缓缓抬起左手,做出与他完全相反的动作——挥手告别。
沈川转身冲出门,冷雨扑面而来。
他跑向旅馆,身后却始终回响着林夏的低语:“你终于来了。”
当他推开房门,窗户己经打开,窗外漆黑一片。
他走近,探头望去,只见水面倒映着自己的脸。
但他分明站在三楼。
而水面上,林夏正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