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灰烬中的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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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聚居区的巷道里弥漫着腐烂的菜叶子味,汉斯推开地下室的铁门时,潮湿的霉味裹挟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霉斑在墙面上蜿蜒成诡异的图案,像极了工厂废墟里扭曲的钢梁。

他踩着黏腻的台阶往下走,听见黑暗深处传来玻璃瓶滚动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库尔特蜷缩在墙角的破沙发上,花白的头发乱得像团枯草,褪色的工装袖口磨得发亮。

满地的空酒瓶间散落着几张皱巴巴的草图,未完成的摩托车设计图上,线条歪歪扭扭,墨迹被酒渍晕染成模糊的蓝黑色。

老人抬起醉眼朦胧的脸,目光扫过汉斯手中提着的面包袋,突然发出一阵沙哑的冷笑:“施密特,你是来施舍的?

造飞机都成了罪过,还造什么车?”

汉斯弯腰避开垂落的蜘蛛网,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点燃墙角的油灯。

昏黄的光晕中,墙上顿时投射出两个晃动的影子,像是被困在牢笼里的困兽。

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库尔特通红的眼眶 ,那里藏着太多未说出口的痛苦,如同被战火掩埋的工厂,只剩满目疮痍。

“还记得 1932 年那个雪夜吗?”

汉斯的声音突然变得悠远,“我们在车库连续工作 36 小时,暖气坏了,手指冻得握不住扳手。

你把妻子织的羊毛袜拆了,裹在发动机零件上防止结冰...... 当第一辆 3/15 轰鸣着驶下生产线时,你女儿安娜在窗外又蹦又跳,小脸冻得通红。”

库尔特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抓起脚边的酒瓶猛灌一口。

酒液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工装前襟晕开深色的痕迹。

“别提了......” 他的声音闷在胸腔里,“安娜上个月去领配给面包,倒在了结冰的巷子里。”

地下室陷入死寂,只有油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

汉斯感觉喉咙发紧,想起战争爆发前,库尔特总爱在午休时哼唱巴伐利亚民谣,用扳手敲出轻快的节奏。

那时他们坚信,精密的机械会带来光明的未来,却从未想过,这些 “光明” 会化作焚烧世界的火焰。

“现在连黄油都要配给!”

库尔特突然暴怒,将酒杯狠狠砸向墙壁。

陶瓷碎裂的声响惊得老鼠在墙角乱窜,“拿什么造发动机?

用梦想吗?!”

但他颤抖的指尖却不自觉地抚过图纸上的齿轮轮廓,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那些歪斜的线条,仿佛在抚摸久别重逢的孩子。

汉斯蹲下身,小心避开满地的玻璃碎片。

“你看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在工厂废墟中拼凑的图纸残片,“他们炸得碎厂房,却炸不碎这些凝结着智慧的线条。

慕尼黑郊外的森林里,还藏着战前储备的特种钢材;郊区的老工匠们,仍在偷偷打磨零件......”库尔特突然发出一声呜咽,像头受伤的野兽。

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我每天都在画,”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可每次画完,就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这个世界己经不需要发动机了,它需要的是绷带和棺材。”

油灯的火苗突然窜高,照亮了墙上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二十岁的库尔特站在工厂前,胸前别着 “优秀技工” 的徽章,身后的宝马标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汉斯伸手轻轻拭去照片上的灰尘,“也许世界暂时不需要飞机,但人们永远需要希望。

就像当年我们修好那台冻僵的发动机,只要有信念,灰烬里总能长出新芽。”

库尔特的手指停在图纸的活塞草图上,久久没有动弹。

地下室的角落,一只蟑螂正沿着齿轮图案缓慢爬行,仿佛在丈量着从绝望到希望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