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流涌动
青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与案头堆成小山的《大楚律例》《农政要术》重叠在一起,像幅被墨汁浸透的画。
“阿砚,喝口粥。”
母亲端着粗陶碗进来时,他正对着《策论精要》发呆。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眉心——自那晚诗会之后,文枢星鉴的星图便时常发烫,像是有活物在皮肤下跳动。
此刻他分明看见书页上的字浮了起来,化作点点金光钻进眉心,耳边响起系统提示般的轻响:“文气点+10,诗词分支熟练度+5。”
“娘,您先吃。”
他接过粥碗,碗底还温着,是母亲用布裹了焐着的。
米香混着点咸菜的酸脆,在鼻尖漫开时,他突然想起昨日在书肆遇见的柳若兮。
那姑娘抱着一摞《新学论集》,发间的木簪碰得书页簌簌响:“这几篇讲均田制的策论,你看看有没有用。”
“柳家小姐又送书来了?”
母亲舀了勺粥吹凉,“上回那本《算学启蒙》,你翻得书角都卷了。”
裴砚喉结动了动。
柳若兮是玉京书商之女,生得瘦高,总穿着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说话时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
他第一次在书肆见她,是她正和掌柜争论《盐铁论》的注本:“汉时桑弘羊说‘工不出则农用乏’,这和新学讲的‘工商养国’分明有渊源!”
“明日她还要来送《河防策》。”
裴砚低头喝粥,耳根有点发烫,“她说...乡试策论可能考水利。”
母亲笑出了细纹:“这样的姑娘,比那些只会吟风弄月的贵女强多了。”
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
裴砚抬头时,月光正漫过院角的老槐树,把树影撕成碎片落在窗纸上。
巷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混着几句压低的对话:“新学根基未稳,玉京十二阁的老东西们正盯着呢...”“怕什么?
等那批寒门举子进了考场,咱们往策论里塞几句’离经叛道‘的话,看皇室还保不保他们!
“碗底重重磕在案上。
裴砚的指节泛白——“寒门举子”这西个字,像根针戳进他心口。
他摸黑抄起墙角的青布衫,对母亲说:“我去巷口买包盐。”
出了门才发现,月亮被乌云吞了大半。
裴砚贴着墙根走,鞋跟碾过青石板上的青苔,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那两个声音越来越清晰,混着酒肆打烊的吆喝,飘进一条死胡同。
“就这儿。”
其中一人压低声音,“明日卯时三刻,带东西来换。”
裴砚躲在酱菜缸后面。
借着酒肆最后一盏灯笼的光,他看见两个穿玄色短打的汉子,其中一个脖颈处有条刀疤,正把个油纸包塞进墙缝。
等两人拐出胡同,他刚要上前,后背突然抵上冰凉的铁器。
“谁派你来的?”
女声像浸了霜的剑。
裴砚顺着刀刃抬头,看见个戴斗笠的女子,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右手拇指扣着匕首的柄,指节因用力泛白。
“我...我路过。”
他本能要退,后腰却抵上酱菜缸,“那两人说的‘新学’...”“新学?”
女子的匕首又往前送了半寸,“你倒是会挑关键词。”
她突然伸手扯下他的青布衫,露出里衣洗得发白的针脚,“寒门?”
裴砚这才看清她的脸——眉峰如刃,眼尾微挑,左眼角有颗小痣,像滴没干的墨。
他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内廷女官:“起居局的苏昭,笔杆子比尚方剑还利。”
“苏史官?”
他脱口而出,“我是裴砚,前日雪月阁诗会...”“裴砚?”
女子的匕首顿了顿,“那首‘笔暖似春’的?”
她迅速收回刀,低头翻墙上的油纸包,“他们说的‘塞话’,是要往寒门举子的策论里栽赃。”
纸包展开,是半页残稿,墨迹未干:“祖制不可废,新学乃妖言。”
裴砚的太阳穴突突跳——这要是被人搜出夹在举子的文卷里,莫说功名,连脑袋都保不住。
“皇室推新学,要的是寒门制衡世家。”
苏昭的指尖划过残稿,“可世家要反制,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新学沾上‘谋逆’的污名。”
她抬眼时,目光像火把,“你既是寒门,该知道这一仗,输了就是万劫不复。”
裴砚的掌心沁出冷汗。
他突然想起前日在书肆,柳若兮翻到《新学论集》最后一页时说的话:“这些文章要是能让更多人看见...”“所以你才半夜跟踪?”
苏昭似笑非笑,“文枢星鉴的星图,倒是藏得严实。”
裴砚猛地摸向眉心——不知何时,星图正泛着淡金色的光,在月光下像朵开在皮肤里的花。
“我祖父是前起居注官。”
苏昭突然说,“他被罢官那天,在廷上喊‘史笔如铁,不隐善恶’。”
她把残稿收进袖中,“你要考乡试,我要记真相,咱们...或许能搭个伴。”
巷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裴砚望着她转身的背影,突然觉得这夜没那么凉了。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青布衫,摸到里袋里柳若兮昨日塞的纸条:“明日辰时,西市茶棚,有要事相告。”
第二日的茶棚飘着茉莉香。
柳若兮来得比他早,茶盏里的水都凉了。
她一见他就抓住衣袖:“赵承言联合了陈、周两家的公子,说要在乡试时...时...”“栽赃?”
裴砚摸出昨日的残稿,“我己知晓。”
柳若兮的眼睛瞪得溜圆:“你怎么...?”
“有人帮忙。”
裴砚想起苏昭袖中翻纸的动作,嘴角不自觉翘了翘,“你且说,他们要如何动手?”
“说是要买通誊录房的书吏,把你的策论...抄错几个字。”
柳若兮的声音发颤,“改成‘皇室无道,新学当立’...”茶棚外的蝉突然哑了。
裴砚捏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这八个字,够抄家灭族。
他望向窗外,玉京的天瓦蓝瓦蓝的,像块洗得发白的旧绸子。
“我会让文枢星鉴的策论分支升到第三级。”
他突然说,“那样临场作文,就算被誊录,也能看出笔锋不同。”
柳若兮愣住:“你...你又要熬夜?”
“总得比他们快一步。”
裴砚把残稿塞进怀里,“明日我去书肆借《大楚誊录规制》,你帮我找誊录房的旧例。”
暮色漫进院子时,母亲正蹲在台阶上择菜。
裴砚远远就听见张婶的大嗓门:“他裴家嫂子,方才在西市,那张三的驴子撞了你,可伤着哪儿了?”
母亲抬头笑:“没事,就是吓了一跳。
那驴崽子跑得比兔子还快...“裴砚的脚步顿住。
张三是西市有名的恶霸,专替世家收保护费。
他望着母亲裤脚的泥印,喉咙突然发紧。
“阿砚?”
母亲喊他,“刘姨送了新腌的萝卜,你尝尝...”他应了声,转身往陈老汉的铁匠铺走。
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支未写完的笔,悬在青石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