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周在图书馆门口捡的,叶脉间还沾着那天的阳光——当时陆沉抱着一摞竞赛资料经过,擦肩而过时他校服袖口带起的风,恰好把这片金黄的叶子吹到我脚边。
“小棠,物理卷子发下来了。”
同桌推了推我,我慌忙把书签碎片塞进铅笔盒。
红笔批改的82分刺得眼睛发疼,而教室前方黑板报上贴着的年级光荣榜里,陆沉的名字又一次稳居榜首。
我盯着他名字旁用粉笔画的小星星,突然想起运动会那天他喊我名字时,嘴角扬起的弧度也像这样明亮。
放学***响起时,我磨磨蹭蹭收拾书包。
走廊尽头传来熟悉的讨论声,陆沉和几个男生抱着篮球经过,他校服领口沾着汗渍,发梢还在滴水。
“陆沉,周末去新开的电玩城吗?”
“不了,我要去图书馆。”
他的声音混着球鞋摩擦地面的声响,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
我鬼使神差地背起书包跟了上去。
图书馆离家并不顺路,但自从发现陆沉每周六下午都会来这里自习,我己经连续三个周末装作偶遇。
推开门的瞬间,薄荷混着纸墨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果然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手边摊着《量子物理史话》,草稿纸上画满复杂的公式。
我在他斜后方坐下,翻开英语练习册,却总是忍不住抬头。
他翻书时手指会无意识摩挲书页,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偶尔皱眉思考的样子让我想起清晨沾着露水的鸢尾花。
正当我盯着他握笔的手腕发呆时,突然对上他投来的目光。
“同学,能借支红笔吗?”
他的声音惊得我碰倒了水杯,透明的水珠在桌面上蜿蜒成河,我手忙脚乱地抽纸巾,却听见他轻笑出声:“别慌,我来。”
他的手比我先一步按住纸巾,指腹擦过我手背的瞬间,我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那天我们意外聊起正在看的书。
他说喜欢科幻小说里对平行宇宙的想象,而我紧张得只能反复说着“我也觉得很有趣”。
临走时他把那本《量子物理史话》递给我:“下周还我就行。”
扉页上用钢笔写着娟秀的字迹:“献给未知的可能性。”
接下来的一周,我几乎把所有课余时间都用来啃这本晦涩的书。
看不懂的地方就用手机查资料,在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批注。
周五放学时,我特意换了新买的淡蓝色发卡,抱着书走向(3)班。
教室门虚掩着,我听见女生清脆的笑声:“陆沉,你上次教我的数学题我终于懂了!”
透过门缝,我看见班长陈雨薇站在他课桌前,粉色蝴蝶结发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陆沉仰头笑着,阳光穿过他额前的碎发,在陈雨薇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我攥着书的手指渐渐发白,原来他教题时会耐心地画示意图,原来他笑起来会露出右边的虎牙,这些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回到家,我把书塞进抽屉最深处。
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悄悄摸黑打开台灯,书页间飘落一张便签:“你批注的角度很有意思,周六图书馆见?”
月光爬上窗台,我望着便签上的字迹,眼泪突然砸在“见”字的最后一笔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痕。
第二天我还是去了图书馆,却只看见他留在桌上的那本《三体》。
扉页夹着片完整的银杏叶,背面写着:“或许每个平行宇宙里,都有两个在不同时空相遇的人。”
我抱着书在座位上坐到闭馆,首到管理员来催人才发现,原来自己对着窗外的梧桐树,幻想了无数个不存在的故事。
寒潮来得猝不及防,初雪飘落的那天,我在校门口撞见抱着礼物盒的陈雨薇。
她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亮晶晶的:“小棠,你知道陆沉今天生日吗?”
我摇摇头,看她蹦蹦跳跳跑进教学楼,围巾上的毛球在风雪中上下晃动。
那天傍晚,我在便利店买了罐薄荷糖,站在(3)班教室外,看着他接过礼物时惊讶又开心的表情,把糖果一颗颗含在嘴里,首到舌尖泛起微微的苦涩。
期末考试前的复习周,我在储物柜发现一个牛皮纸袋。
里面是整理好的物理错题集,每道题旁边都写着详细的解题思路,最后一页画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戴着蝴蝶结的小兔子正在啃胡萝卜,下方写着:“林小棠同学,这次要超过82分哦!”
我抱着纸袋在走廊转了三圈,才在楼梯间堵住正要去天台的陆沉。
他耳朵尖红红的,支支吾吾解释:“看你总对着物理卷子发呆……就随便写了写。”
夕阳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射进来,把我们的影子叠在一起,我突然很想告诉他,其实我对着卷子发呆,是因为总在想他低头写字时,睫毛会在眼下投出怎样的阴影。
但最终我只是说了句“谢谢”,看着他转身跑上楼梯,白色校服在暮色中越来越远。
那天晚上,我在台灯下反复抄写错题,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喊我的名字。
推开窗,陆沉站在梧桐树下,手里举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声音被寒风吹得断断续续:“最后一题……辅助线应该这么画!”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望着他呵出的白气在空中凝成小小的云朵,突然觉得,或许这场像薄荷糖般清苦又甜蜜的暗恋,就这样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也挺好。
毕竟青春里有些心事,就像被风吹散的银杏书签,虽然拼凑不回完整的形状,却永远带着阳光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