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半岛酒店当文化搬运工
侍应生盯着他脚上的人字拖，嘴角抽搐得像抽筋。
"我找钟书荣先生。
"他晃了晃皱巴巴的名片。
"钟先生在喷水池等您。
"侍应生特意加重"喷水池"三个字，暗示那里不属于室内用餐区。
九月的晚风裹挟着咸腥海味，林小北绕过巴洛克式回廊，看见钟书荣正在投喂白鸽。
米色风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别着的Walk***n，耳机线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甜蜜蜜》的改编版权，开个价。
"钟书荣撒出最后一把玉米粒。
林小北差点被口水呛到。
八十年代的港岛明星都这么首接？
他瞥见对方Walk***n里露出的磁带标签，隐约写着《Monica》。
"钟先生最近在筹备新专辑？
"他故意岔开话题。
钟书荣转身，月光落在高挺的鼻梁上："你知道圈里人叫我什么吗？
完美先生。
"他扯松领带，露出脖颈处未消的拔火罐印，"所以别绕弯子。
"林小北的视线在那些紫红色圆斑上停留片刻，突然哼起《风继续吹》的旋律。
在平行时空，他把副歌部分降了半个调，听起来像午夜电台的情歌。
钟书荣手里的玉米袋突然落地，白鸽扑棱棱惊飞。
他抓住林小北的手腕按在自己颈侧，冰凉的皮肤下脉搏狂跳："这曲子...你从哪偷听的？
""如果我说是你下一张专辑的主打歌呢？
"林小北感觉掌心下的血管在震颤，"不过现在它叫《风继续吹》。
"...深水埗夜市亮起星星点点的煤油灯，邱若贞咬着咖喱鱼蛋，看林小北在炒面摊前手舞足蹈。
"然后钟天王就把合约拍在咖啡杯垫上！
"林小北用筷子敲击啤酒瓶，"分成比例三七开，他三我七！
""吹水唔抹嘴。
"邱若贞把辣椒酱推到旁边，"真要这么厉害，先把我上个月的叉烧饭钱结了？
"塑料棚突然灌进冷风，穿皮衣的唱片公司太子爷带着跟班晃进来。
黄监制点头哈腰地跟在后面："李少，这就是我提过那个大陆仔。
"李少用镶钻的打火机点燃雪茄，火星差点燎着邱若贞的刘海："听说你给我的马子写歌？
"他甩出张支票，"后面加个零，买断你和钟书荣的合作。
"林小北盯着支票上"5000元"的字样，突然笑出声。
他抽出茶餐厅的圆珠笔，在背面唰唰写下几行字："李少听过这个吗？
"油腻的餐桌上，破纸片被夜市灯光镀了层金边："你当我是浮夸吧~夸张只因我很怕~"邱若贞噗嗤笑出声："这词比庙街神棍的黄纸符还癫。
"李少的脸逐渐涨成猪肝色，黄监制却盯着歌词瞳孔地震。
当看到"够歇斯底里吗"这句时，他突然抢过支票："再加五千！
不，一万！
"林小北把纸片折成纸飞机射向夜空："告诉你的马子，这歌十年后再来唱。
"说完拽起邱若贞就跑，身后传来碗碟碎裂的声响。
他们在晾衣绳交织的巷子里狂奔，邱若贞的高跟鞋甩飞一只。
林小北背起她冲上天台，远处维多利亚港的霓虹像打翻的颜料桶。
"喂，"邱若贞的呼吸扫过他耳尖，"你刚才写的真是歌？
""是某个精神病患者的自白。
"林小北望着对岸的霓虹灯牌，那里本该是张国荣开演唱会的地方，此刻闪烁着"钟书荣音乐电影发布会"的字样。
邱若贞突然掰过他的脸："你有事瞒我。
"她的睫毛在月色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下午在片场，周星星说看见你教黄监制写《月亮代表我的心》..."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扩音器的刺啦声。
两人趴到天台边缘，看见《东方日报》的采访车堵在巷口。
钟书荣从保姆车下来，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茶餐厅外卖袋。
"我来找林小北先生。
"他的声音经过麦克风放大，"关于新歌《倩女幽魂》的编曲问题。
"整栋筒子楼的窗户噼里啪啦推开，阿婆们顶着发卷探出头。
邱若贞掐住林小北的胳膊："你连电影插曲都会写？
""现学现卖咯。
"林小北摸出从半岛酒店顺来的镀金火柴，擦亮火光扔向夜空。
火柴杆旋转着坠下，恰巧照亮巷口《倩女幽魂》电影海报——宁采臣的扮演者赫然是钟书荣。
...凌晨三点的艺员训练班舞蹈室，周星星正在偷吃供奉关二爷的苹果。
镜子突然映出林小北的身影，他吓得苹果核卡在喉咙。
"给你个男主角当不当？
"林小北甩出皱巴巴的剧本。
周星星就着自来水吞下果核，封面上《唐伯虎点秋香》的毛笔字让他打了个嗝："古装片？
我连之乎者也说不利索...""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林小北翻开第一幕，"看到这段我左青龙右白虎了吗？
你念台词的时候记得翻白眼。
"窗外的晨雾渐渐散去，周星星的傻笑声惊飞早起的麻雀。
路过的清洁阿婶摇头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大早晨发癫。
"她不知道的是，某个平行世界的无厘头喜剧之王，正在1985年的港岛悄然诞生。
...三天后的唱片行，邱若贞戴着口罩挤在抢购人群里。
橱窗电视正在播放钟书荣的专访："这首《风继续吹》的灵感来自一位神秘天才。
"镜头里的钟书荣摩挲着咖啡杯垫，"他让我明白，完美不如真实。
"邱若贞握紧兜里的录音带，那是林小北今早塞给她的demo。
封面上画着潦草的《下一站天后》，还附赠一句手写备注："跑调了就去庙街卖唱。
"排队轮到她时，店员指着告示牌："钟先生专辑附赠的***集己经断货...""我要这个。
"邱若贞把硬币拍在柜台上，指着角落积灰的空白磁带。
当她走出店门时，大厦外墙的巨幕广告突然切换。
钟书荣的新歌MV里闪过一个穿米奇衬衫的背影，正在茶餐厅弹琴。
邱若贞对着阳光举起磁带，透明外壳上映出漫天云霞。
筒子楼方向飘来叉烧的焦香，她突然加快脚步。
某个家伙今天说要发明"黯然销魂饭"，虽然听起来像是把隔夜菜炒在一起。
海风掠过街角的《倩女幽魂》海报，宁采臣肩头落着片枫叶。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枫叶上写满潦草的简谱——那是属于这个平行时空的新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