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月考榜首那个名字刺得她眼睛发酸——江远舟,她的死对头,数学比她高三分半,正好卡在她熬夜算的最后一道大题上。
“悦悦!
傅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身后不远处传来朋友的呼唤,将她拉进现实。
“林舒悦啊,只靠画面感是解不了题的,你是文科班班长,但是数学你也不能落下啊,下学期就高三了,你错一题就跟你的梦想院校拉开多少距离,你知不知道?”
数学老师抖了抖那张画满草图的卷子,厚厚的眼镜片下面全是惋惜,窗外的紫藤花被晒得打蔫儿,转头看面前少女低垂着的脑袋,又有些不忍地说到:“这解题要的是逻辑,跟你画画调色得按三原色来是一个道理……”后面的话,像机械键盘敲出的声响,一字一句飘进耳朵,可再如何也听不进去了,她攥着橡皮擦的手首冒汗,此刻不甘和委屈交织,凭什么她第二名就要被训,上次月考她也是第一啊,怎么不见江远舟挨上这一顿?
“最后这道大题,添两条辅助线就行。”
冷不丁响起少年的声音,像篮球刷过球网时带起的风声,尾音总沾着点笑意,说罢还补上一句:“报告。”
林舒悦扭头,只看见江远舟歪在门框上转笔,校服袖子卷到手肘,小臂肌肉在动作间起伏,阳光给高挑的身形镀了层金边,晃得人眼晕,更晃得林舒悦心烦。
江远舟走近,那支水性笔在他指间转出残影,笔帽啪嗒戳在她画的立方体透视图上,“不过林同学这画得挺带劲啊。”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林舒悦“噌”地站起来,马尾差点甩他脸上。
老师见状,立马转换矛头:“江远舟,考第一不是让你有骄傲的资本,借你的题集抄完了吗?
赶紧出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嬉皮笑脸打了岔:“抄完了,老师,我是来帮您给林舒悦讲题的。”
办公室的木门“吱呀”合拢,少年人跟着女孩出来,懒洋洋在后面走着,剥了颗薄荷糖,铝箔纸撕开的脆响混着一丝清凉香,飘进她鼻间,那是江远舟身上独有的味道。
“谢……”她侧身刚吐出半个音节,就被塞了满嘴的清凉,少年的指腹蹭过唇瓣,激得她耳尖发烫。
“老傅训人三板斧。”
江远舟把糖纸折成小船,随手抛给了她,“先抖卷子,再推眼镜,最后准要拍桌子——不过你还没到她想拍桌的地步。
"林舒悦盯着掌心的银色小船,嘴里蔓延开的清凉带着一丝甜意,心下琢磨:这人总能把正经事说得像篮球场上的记分,连替人解围都透着股漫不经心的痞气。
“你生气了啊?”
她转身要走,却被拽住校服一角,转头见江远舟变戏法似的摸出个巴掌大小的牛皮本,封皮上半部分是炭笔勾勒的紫藤花,而右下角是“SY”这两个字母——正是她上周在图书馆丢的速写册。
“捡到的时候被雨淋湿了,就拿回去晾了几天,本来想放学再拿给你,怕你晚上要上课。”
“谢谢你。”
她接过本子,扉页还有些许潮湿的褶皱。
翻到最新的那页突然愣住:原本空白的纸张多了幅简笔画,圆珠笔潦草勾出个马尾少女,正咬牙切齿往试卷画红叉,气泡框里飘着“江远舟是讨厌鬼!”。
“艺术加工了下。”
他单脚支着斜靠在走廊,虎牙尖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比原版生动多了。”
林舒悦抬脚要踹,走廊尽头突然炸开嬉闹声。
几个男生抱着篮球窜过来,带起的热风吹向这两人,江远舟眼疾手快按住飞扬的纸页,将速写本快速盖上,收回手时掌心擦过她手背。
薄荷糖在林舒悦舌尖化开,带着细密的刺痒。
“远哥!”
铁哥们顾杨帆撞了下他肩膀,“我说怎么训练的时候溜号,原来是要来这儿……”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远舟勾上肩膀的力道打断。
林舒悦退后半步,看着江远舟脖颈泛起的薄红从耳后漫到锁骨。
江远舟插科打诨了几句,抓起哥们给他带过来的书包落荒而逃。
今天是周五,不用上晚自习。
暮色漫过了教学楼,回到教室收拾书包她才发现,速写本里还夹着张浅黄色的便签,圆珠笔字迹力透纸背:不用谢。
背面是张鬼脸涂鸦。
窗外的樟树阴爬上窗棂,蝉鸣渐熄,突然不那么恼人了,林舒悦把小纸船放进笔袋,心情忽然大好,唇角似乎多了一抹转瞬即逝的弧度。
两年前——林舒悦的老家在禾市江城,初中毕业才搬来市里,一方面是当时她的父亲因为工作表现出色,被公司提拔,一家人决定搬到离公司更近的地方居住。
而另一方面,林舒悦自己也非常争气,成功考入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江城高级中学。
搬家的那天,飘着蒙蒙细雨,仿佛是在为这个新的开始增添一丝诗意。
林舒悦撑着一把浅蓝色的雨伞,静静地站在雨幕中,看着搬家公司的工人们,一箱一箱地将家具和行李搬进屋内。
林舒悦的家庭条件相当优渥,这都是她父母多年来辛勤奋斗的结果。
然而,正是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她经常一个人在家,连搬家这么大的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这倒也让她学会了独立和自我管理。
她是坐着搬家公司的车,跟着行李一起过来的。
林舒悦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借学习和画画来充实自己,对知识有着莫名强烈的渴望,而绘画是她从小就喜欢的,用来表达内心感受的方式。
她的第一位家教就曾跟林母说,她很有天分,小小年纪就可以用画笔描绘美丽的风景、可爱的动物以及她想象中的奇幻世界,未来做职业画家也不失为好的选择。
“喂,你们能不能小点儿声!
我上网课呢!”
潮湿雨幕中,清澈洪亮的少年声从斜上方传来。
林舒悦调整了雨伞的角度,将将在雨点打到鞋面的时候,看到了隔壁二楼那个坐在窗台上的男生,一身运动装,敞着卫衣外套,一身痞气。
江远舟看不太清楼下人的样子,只看到那雨伞下露出来的白色连衣裙。
他知道今天会有新邻居过来,昨天上完家教课,站在窗前吃水果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隔壁的房东和一个男人站在一起协商着什么,晚饭时在饭桌上就听到父母的讨论,说是那栋房子被买下来了,而且还是全款一次付清,虽然这也算不上是稀奇事,但这个地段可是禾市中心,周围是学区又有商区,能买下整栋三层小楼那实力可不一般啊。
他还记得妈妈跟他说的那句:“人家家里有个漂亮姑娘,听说跟你一样大,人中考是江城第一呢,有时间啊,多和人家学习学习。”
嘁,说得好像他不是第一似的,他江远舟可是禾市第一。
江远舟怀着好奇心,上网搜了一下关键词“江城中考状元”,搜索结果立刻跳了出来,点进链接查看,简短的文字中间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那个女孩留着乖巧的刘海,笑得恬静,明亮的眼睛里透露出聪慧和自信。
江远舟心想:我妈确实没说错。
雨越下越大,眼见着货厢内的东西越来越少,好在大型家具都是赶在下雨前搬完的,林舒悦抬头回应楼上的少年:“不好意思,吵到你了,我这儿马上就……”话还没说完,就见窗台的男生跳回了屋内,不多时,这个身影从隔壁院子大门里跑了出来,连伞都没撑。
下意识的,林舒悦将自己的伞斜了过去,遮住了冲向她的少年。
站定,江远舟才发现自己被罩在了伞下,让人姑娘给他撑伞还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人家个子才到他胸口处,他垂眼便看到了一张白皙带着几分淡然神情的漂亮脸蛋。
他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咧嘴笑道:“你好啊,新邻居。”
离得太近,林舒悦看清了他的模样,剑眉星目,高挺鼻梁,嘴角还带着一抹明媚的笑,她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你……你是江远舟?”
林舒悦试探着问道。
江远舟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林舒悦收回视线,正色着小声说:“我看过你报道,禾市中考状元。”
江远舟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那你也很厉害啊,江城第一。”
还没问他是怎么知道她的,就听见披着雨衣的搬家工人喊了声:“都搬完了。”
林舒悦点头,签了负责人递过来的搬家合同,低头发消息和爸爸汇报情况,那头沉默,她猜想应该又是在开什么会吧,抬头正要说什么,负责人那边就收到了打款,和林舒悦打了声招呼,便驱车离开了。
而她和爸爸的对话框里,还是没有回复,林舒悦己经习惯了,无奈抿了抿唇,对身旁的江远舟说:“那我先进去了。”
江远舟点了点头,看着她走进屋子,才转身跑回自己家。
雨渐停时,天边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彩虹,林舒悦站在二楼阳台,望着禾城中央公园的小山,听见隔壁时不时传来背单词的声音,她想:该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