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也重生了
苏娆窝坐床榻上,抬眸望向他,两人视线交错,不过几息,她的泪意涌上喉头。
是阿珩,真的阿珩!
活生生的,二十岁的阿珩!
他俊朗的容颜和挺拔的身躯,她至死都记得!
苏娆隔着泪眼望着他,因喉头哽咽,发不出声。
赵珩有些无措地想伸手抱她,却骤然想起自己湿透的身体。
他重生在登基第一年,迫不及待来寻她。
不顾雨夜。
内侍总管周公公手持披风雨伞跟来,建议。
“陛下,无论什么事,先把身子烘干,换身衣物吧。”
赵珩急切地看了苏娆好几眼,依依不舍地移开,听从周桂忠的建议,去稍间烘炭火换衣。
一时只闻换衣的窸窣声。
苏娆轻咬住嘴唇,痴痴地望向那道鎏金牡丹花开座屏后的身影。
针脚细密的绢布,灯光烛影将他健硕的轮廓投在上头,从手臂到胸膛,在到紧窄的腹部,无一不流畅性感,充满勃发的生机,瞧得人眼热。
过去将近二十年,她熟悉他更显成熟的容颜。
一样的俊朗,少了青涩,多了几分威武霸气,不笑时不怒自威,叫人瞧着忍不住膝软。
但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多了些许皱纹的眼里无时无刻不倾诉着对她的爱意。
他喜好锻炼,即便年至不惑,脸上也难见些许皱纹,首至他驾崩时,依然是令她心动不己的模样。
勾得她数个日夜里午夜梦回,泪如雨下。
如今重来一世,遇见年轻时的他,苏娆有着失而复得的侥幸,却反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离愁。
******赵珩由着宫婢擦拭身体,提着艾草熏香染过一遍,这才换上了寝衣。
这个时辰,入了后妃的宫殿,想必不会再干别的。
周公公识趣地将宫殿内人遣散后拢门。
夜雨不知何时停了,残余的雨滴宛如滴漏,珠珠分明的从青瓦檐上坠下,落在头顶,激得宫人一抖,露出点茫然神色。
苏娆瞧着自家陛下一步步走来,目光宛如隔世般柔和,泪意又不断上涌。
一滴眼泪落下之际,陛下接住了她。
熟悉的温暖,熟悉的宽阔,熟悉的令人迷醉的气息。
她埋在自家陛下的怀里,哭得不能自己。
“陛下——”赵珩目露心疼地轻轻拭去她的眼泪,可她的泪水如九天河曲,流不尽。
他叹息一声,抱紧了她。
“陛下。”
苏娆在他怀里缓和了些,又唤了声。
“嗯。”
好闻的龙涎香气息,温柔,“阿娆,何事惹你这般伤心?”
苏娆心想,她该说出来的,该向挚爱她的帝王倾诉自他离去后她所遭受的苦楚的。
可话到嘴边,她什么也说不出了。
现在的阿珩还是二十岁的阿珩,没有西十岁那年的雷霆手段,也没有那时的政通人和、上下一体。
他初即位一年,周遭虎狼环伺,内有国库亏空,外有蛮族觊觎,先帝给他留了那么大个烂摊子,三大托孤重臣与外戚相互勾连,把控朝政,他举步维艰。
为国为家,为大权在握,他劳心劳力,日以继夜地勤政,落了一身病症。
哪怕后来再如何滋补,也弥补不了年轻时的亏空。
这个时候,她不想他为难,更不想他因为她而对文氏一族充满怨恨,急欲除之而后快。
她被他宠坏了,又笨又自私,却知事有轻重缓急,顺序因果不能随意更改。
更何况,她舍不得让他知晓,舍不得让他心痛。
苏娆想通,摇了摇头,坐起身,双手环住皇帝的精瘦腰身。
“没什么,妾身有陛下就够了。
陛下,几日不见,妾身想你想得伤心落泪。”
苏娆记得很深,她刚封贵妃时,为了应付朝廷重臣的诘问,他日夜待在御书房,疲劳地应付不断地反对。
将一切尖刀利刃挡在身后。
苏娆心疼他。
赵珩什么也不说,只将她动作间抖落的锦褥拾起,包裹,低声训斥:“多大人了,不会照顾自个儿。”
暗想,今昔是承平一年正月初二,她初封贵妃的日子。
上辈子的这时候,她有这么粘人么?
赵珩将妻抱紧,幸福地想。
上辈子的这时候,他力排众议送她上贵妃之位,宫里宫外反对声一片,她怕是也不安稳,因此半夜睡不着。
赵珩为自己的疏忽感到自责,再难,再烦事缠身,他也该抽时间陪陪她的。
赵珩低头,缓缓亲吻她颅顶的发:“朕来陪你。”
有这句话,苏娆无比安心。
她的帝王,是她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她什么也不怕。
苏娆躺下,掀起被子,放他进来。
属于年轻人的滚热强健的身躯贴了过来,胸膛比之站立时更为宽大温厚,容纳包裹了她。
也许是太疲惫了,也许是他的怀抱太过温暖,她在无与伦比的幸福和安稳中坠入梦乡。
来不及道声安歇。
……不知名的雀鸟站在青檐树梢上啼鸣,一轮日光缓缓照耀,晒得人身上被里温暖。
苏娆从安详的梦乡中苏醒,身侧的被窝己凉了,她的帝王显然早起多时——他从来勤勉。
三个月来,苏娆受尽折磨,几乎没合过眼。
昨夜她总算睡了个好觉。
“娘娘,各宫娘娘小主们都在前殿候着了。”
见她醒,宫女紫珠前来禀报。
苏娆透过窗棂瞥了眼天色,光线隆重,瞧着日上三竿。
苏娆在崔姑姑的搀扶下起身,在预备好的脸盆架前接过漱口的盐水,问:“她们候多久了?”
“卯时初刻前到齐,至今己有两个时辰。”
苏娆心想,和上辈子一样。
又想,时候刚刚好。
梳洗完,她自如地抬起手臂,“更衣。”
“娘娘,这是……”崔姑姑惯来利落,少有这般支支吾吾的时候。
苏娆循着她的目光往下一看,怔了怔。
——她的发尾,被用金丝线绳绑了一小撮断发。
两缕发丝翕合无间的贴在一起,叫人难以察觉。
“……”苏娆动手,轻轻捏起那撮和自己发丝捆绑在一起的黑发,眼眶微热。
头发相缠,这是结发之意。
是因为她昨夜的哭泣么?
他在安抚她,用这样隐晦的方式许诺。
她的陛下,她的阿珩,怎么能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