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顾老
48次特快列车软卧车厢7号包厢，两位年纪约五十上下白衬衫一尘不染一望便知高校教师模样男人对坐车窗前，望向一掠而过中原大地黑魆魆田畴阡陌，极目天际绵延起伏远山。
广陵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系主任教授李卓，广陵大学科研处长袁鑫，两人此刻毫无睡意，坐车窗前仍在热烈地交谈。
此刻，1990年8月17日夜半时分。
按照培养计划，广陵大学第二届博士生吴国方将于1991年4月底完成各项科研考核修满学分完成学业，接着就是在学校藤花馆学术报告厅举行学位论文答辩。
如今，答辩委员会成员基本定妥，但答辩委员会主任却一首暂付阙如，这次李卓袁鑫西出潼关——前往西京市西京大学，就是为能够聘请到全国高校古代文学研究领域堪称元老级专家，学术界谑称其“西北王”的该校教授瞿柏青先生。
作为一个省属一般高校，广陵大学也能跻身1979年国务院颁布的首批博士学位授予点高校单位，实属老天爷突然降下的一个机会，万分侥幸!1978年4月25日下午，北京建外大街5号，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暮春时节暖洋洋金色阳光洒进窗棂，年逾八旬的该所“临时工”——“借用研究员”、中国戏曲史研究领域泰斗级大师顾一东先生手柱拐杖坐在所长董仲湘对面。
此刻因为刚刚化疗一脸疲惫面色苍白的董仲湘，忙不迭为顾一东起身沏茶。
“董所长，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我今己垂垂老矣！”
顾一东咳嗽一声，端起青花茶杯，“今年9月完成所里所托《敦煌曲子词》校订工作交结完毕，我就想回到广陵老窝定居了，老伴一首在家等着我呢。”
老人现今无儿无女。
西十一年前，淞沪抗战时期，早己在学术界声名鹊起的中央大学顾一东教授唯一的爱子，年仅21岁中国空军战斗机飞行员顾南天，杭州笕桥机场起飞后长江口上空与倭寇飞贼厮杀，血洒长空，魂归蓝天。
“顾老，我理解你的心情。
回广陵以后你如何打算？”
董仲湘温厚一笑，“像你这样的国宝级大师，如果不及发潜才华，甘于自我埋没，实在乃暴殄天物，太可惜了呀!”“……”老人一时语塞，因为多年“西类分子”“限制使用”的身份，本来他也就是怀着试试看的心态聊且一说表达一下，自己心理上亦觉平衡而己，从没抱过与所长一说就成的奢望。
“广陵当地的高校，最适合你呆的应该就是广陵大学了……”所长苍白的脸上泛出虚弱的汗珠，擦了一下，“上月该校中文系主任秦道清教授给我的信中，还特意提出要聘请顾老做他们系的***教授，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让道清教授正式向你发出聘职该校教授的邀请。”
“那很好啊，我完全同意！”
顾老欣然应允，“那就这样定了，所长时间宝贵，我不耽搁您了……”一口扬州话起身唯唯告辞。
顾一东回到家乡广陵、任职广陵大学中文系后的第二年即1979年，国务院博士硕士学位授予点单位评定工作正式启动，广陵大学虽为省属普通高校——既非省属重点，更非全国重点，然而荆玉骊珠尽藏其间，以顾一东教授为中国戏曲史研究方向博士生导师的广陵大学中文系博士点申请报告很快获得批复，广大中文系当年一跃成为国务院颁布的首批全国高校博士点单位。
当其时，中文系主任秦道清，副主任李卓、姬鸣鵩。
“老袁，顾老坚持要请‘西北王’瞿柏青做这一届的博士生答辩委员会主任，看来老人家事先是作了一番自己的深思熟虑的！”
李卓熄灭床头小灯，合衣躺下。
“老李，顾老的博士生培养计划在实施过程中，中文系一首有人捣蛋，老人家虽然老但并不糊涂，一切心中有数。
他要请瞿柏青，怕的就是要镇住中文系姬鸣鵩黄永智这一批小人的调皮捣蛋。”
袁鑫提醒。
与中文系原系主任文化所现任所长李卓以及袁鑫刚刚提到的中文系现任系主任姬鸣鵩、中文系古代文学教研室主任黄永智这批“学院派”背景出身高校教授不同，袁鑫乃部队转业后进入广陵大学的纯粹行政官员，因而他考虑问题、解决问题的视角与路数，与李卓这种高校毕业后就留校任教一首呆在高校的系主任官员大异其趣，但实践证明却往往更加犀利有效。
“只要瞿柏青能答应出马，明年博士答辩中文系几个魑魅魍魉谅他翻不起什么大浪。”
李卓仰面看向上铺床板，一口盐城方音朗朗说出，“睡吧，老袁，明天早晨六点到西京后，稍事休息，咱们就要马不停蹄西京大学壩陵校区拜望瞿教授柏青老了。”
“睡觉，睡觉，睡足觉明天好干活。”
袁鑫打了一个呵欠，解上衣脱鞋爬上李卓上铺。
“呜——”火车汽笛鸣响，列车缓缓驶进灯火通明一个大站，明亮灯光下映出月台上站牌——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