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金陵城还有些冷,不过近几日阳光明媚,清风和煦,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心情舒畅的逛街聊天,好不热闹。大户人家的丫鬟们则趁机拿出主子们盖了一个冬天的棉被冬衣出来晾晒,之后收藏起来,等待下一个冬天的来临。
长公主府内,江雪正闲散的在漪清苑中晃悠,时不时逗弄一下正在忙碌的丫鬟小厮们,惹得大家尽可能离她远点儿。见身边无人注意,江雪轻轻一跃便上了墙头,一转头,得意的笑容便僵在脸上。
“滚下来!堂堂一个未出阁的郡主,动不动就翻墙,成何体统?”
一声凌厉的怒骂惊得江雪差点儿摔了下去。她连忙跳回院中,低眉顺眼地走向母亲。
“母、母亲,您怎么来了?”
“哼,我不来,你这会儿还不知道野哪儿去了?从今天起,郡主不得离开公主府半步,要是让本宫发现她没在府中,小心你们的脑袋!另外,罚抄《列女传》1000遍。”
“一、一千遍?母亲……太多了吧?”江雪震惊地看着母亲,但见母亲脸色铁青,赶忙闭了嘴。
长公主萧念君又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从,拂袖而去。
目送母亲消失在院门尽头,江雪才站直身子,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挥手让众人起身,该干嘛干嘛去。眼看着大家又忙碌起来,江雪又不怕死地往院墙边上挪步,刚挪到墙根,一转头就见贴身丫鬟夏秋正面无表情的盯着她。
“小秋姐姐啊,怎么没跟小荷在一起……啊?”
“她去帮您准备要抄写的《列女传》了,一千遍呢,郡主可要抓紧时间啊!”
江雪一回头,果然看着夏荷在院中摆好了书案,边研磨边笑着招呼她过去。江雪扯了扯嘴角,对着天空哀嚎起来。
夏秋夏荷是江雪拜师时,师父齐钰送到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兼保镖。江雪比夏秋小两岁,比夏荷大一岁,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随学功夫,名义上是主仆,实则亲如姐妹。江雪只学耍起来好看的招式,齐钰不在时尽量偷懒,而夏秋夏荷却勤勤恳恳练了十几年。江雪知道她俩武功很高,但是具体有多高,也只有当她遇到危险时才知道。
江雪有些怵夏秋,主要因为她性格执拗,执行命令从不打折扣,更不会被自己忽悠,而且自己也打不过她,所以想要从她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玩基本没可能。夏荷倒是好忽悠,可是她也怕夏秋,而且她说她也打不过夏秋……
江雪实在不想抄书,便绕着院子转圈圈,东拉西扯些废话磨蹭时间,就是不靠近书案。夏秋也不恼,耐心地跟在她身后一臂宽的距离,但凡她有逃跑的动作,第一时间就能将她抓住。
“郡主啊,您就听老奴一句劝,老老实实把这一千遍《列女传》抄完,奴才们早日向长公主交差,您也好早点儿解禁不是?”
在这长公主府里,要说有江雪讨厌的人,那就是这位整天对她指手画脚的李嬷嬷了。李嬷嬷是皇后指派给她的教养嬷嬷,据说教过很多公主。自她开蒙以来就跟着李嬷嬷学习礼仪、女红、女则等等,做的稍有不好就会被惩罚,只是她打人很有一套,很痛却不见伤痕。
五岁时,再次被揍的江雪终于忍不住跑去向母亲告状,没想到又遭母亲臭骂一顿。
“你还有脸跑到我这儿哭?你是主子,她是奴才,竟然还能被狗奴才欺负了去?奴才教你的东西,想学多少学多少,不想学谁敢逼你?”
次日,李嬷嬷再要惩罚她时,她便把所有的丫鬟小厮都叫出来护驾,气的李嬷嬷跑去长公主面前告状。哪曾想,长公主只一句话就将她堵了回来,“李嬷嬷,枉皇后娘娘如此信任你,你居然连个小孩子都教不了,不如让本宫送你回去算了。”
江雪得知李嬷嬷在母亲那里吃了闷亏,乐的一夜没睡好,对母亲的敬意更进一步。
此后,江雪看李嬷嬷地眼神变了,没有畏惧只有威严,震慑的李嬷嬷再也不敢对她高声斥责,更不敢动手。导致的直接结果是,江雪女子六艺样样不精,每年的皇家子弟考核中次次倒数第一,彻底沦为金陵城笑柄。如今已年过十八,仍无人上门提亲。不过这些,她的父母貌似根本不在意,她本人就更不在乎了。
江雪瞥了一眼李嬷嬷,想到母亲刚来时院中只有她不在,必然是她去通风报信,心中更是不爽,丢下一句累了,便冷着脸回房,重重关上了门。
夏荷无奈的摇摇头,坐下来开始替她罚抄。从小到大,江雪所有被罚抄的内容大多是夏荷替她写的,只是这次要写一千份,夏荷也很是惆怅。夏秋则吩咐小厮把围墙上被破坏的围挡修好,再仔细检查墙根,堵住狗洞,之后便抱着剑闭目坐在江雪房门口。
江雪躲在门后听到夏秋的安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半夜爬起来挖的洞、破坏的围挡马上就会被修好,心如死灰。“小禹哥哥,你快来看看我吧,要不然我会憋死的……”
刘泽禹是镇国大将军刘勤的长子,贵妃刘青瑶的侄子,与江雪以及刘青瑶的儿子五皇子萧弘睿同岁,三人中江雪的月份最小。刘泽禹从小体弱,被送到姑姑身边抚养,江雪四岁前也常被接进宫中与他俩一起玩耍。后来,萧弘睿被送到北篱为质,不久后刘泽禹突然失踪又莫名其妙的被送回将军府。谁也不知道刘泽禹失踪的那六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回来后的刘泽禹仿佛变了一个人,主要体现在跟她一样不爱学习。奇怪的是,那些不愿意搭理她的金陵城贵女贵公子们却愿意围着刘泽禹转。
刘泽禹是江雪在金陵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偷偷带她出去玩,回来后不会被母亲惩罚的人。
“小禹哥,咱俩要不是一起长大,我都怀疑你才是我母亲的孩子,母亲对你可比对我亲热多了。”
“瞎说,正因为你是她的女儿,她才会对你严厉,不像我母亲,表面亲热却从来不管我,满心满眼都是弟弟。不过,弟弟确实可爱,哈哈……”
刘泽禹是金陵城有名的纨绔子弟,而且经常神出鬼没,不过只要他人回到金陵,就会带着江雪各处玩耍。金陵城中的酒楼、戏院、赌坊甚至青楼都带她去过,而且从不让她吃亏,也从不让她喝酒。这主要是因为她酒量差的离谱,一次吃到辣的菜,误把酒当水饮了一口,便耍了一晚上酒疯,害的他第一次被长公主责备。
江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前,拉开一点儿门缝,见夏秋不在,偷偷松了一口,若无其事地拉开门,可刚跨过门槛,夏秋便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
“郡主休息好了?要不您去抄会儿,让夏荷休息休息。”
夏荷揉了揉酸痛的肩膀,满脸痛苦地看向她。江雪讪笑着朝两人点点头,打着哈欠退回房中,轻轻把门关上。比起抄书,她更愿意躺在床上无聊。躺着躺着,就真的睡过去了。
晚饭时,夏荷进来叫了几遍她都赖着不起,于是趴在她床头幽幽地说道,“听说齐先生来了,这会儿正在与长公主叙话呢……”
齐先生便是江雪的师父齐钰,是父亲江潜和母亲萧念君的至交好友,她六岁生辰时正式拜入齐钰门下。齐钰一头银发,脸上却不见半点儿皱纹,武功深不可测,医术要比宫中御医高明不知道多少倍。江雪对学武不感兴趣,倒是在医术上造诣颇高,齐钰便顺势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一听师父来了,江雪立刻来了精神,一把掀开被子胡乱穿上鞋就要往外走。夏秋一把拉住她,哄着她吃了几口饭菜,又帮她梳妆整齐,这才陪着她往前院去。
“还没有查到江潜的下落?他这次去不是例行公事,充个人数吗?谁会想动他?还有,他在鸿胪寺一直是个闲人,从不与人为敌,和离后又与我们保持距离,难道这样他还不愿意放过他吗?”
“念君你冷静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不一定是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他恨母亲也恨我,他派人监视我,夺走我的丈夫、我的孩子,就是为了惩罚母亲犯的错。可是,母亲犯的错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
江雪刚到母亲院外,便听到母亲哭着高声质问。
她听不懂母亲的话,脑袋嗡嗡作响。父亲失踪了?母亲为什么说有人夺走了她的孩子?难道我还有个哥哥或者姐姐?他是谁?他为什么恨外婆……
江雪呆愣在原地,见师父轻轻将母亲揽在怀里,一股异样地感觉涌上心头。
夏秋见状半拖半抱的带她离开,转身的瞬间,江雪听到师父说,“念君,你且耐心等等,照顾好自己,还有那孩子。”
“夏秋,你说……母亲的孩子,是我吗?师父说的‘那孩子’又是谁?”回到漪清苑,江雪仍没缓过神来。
等了半天,见夏秋没回应,江雪疑惑的转身,却见一个红色“恶鬼”正盯着她。江雪吓的一***跌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喊夏秋的名字,却不见夏秋出现。
眼看着“恶鬼”靠近并弯下了腰,江雪连忙摸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径直朝“恶鬼”的脖子刺去,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化解,还顺便一把拉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