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编号2337
不，是冻醒的。
他感觉自己像泡在一罐没放糖的冰汽水里，头皮发凉，后背贴着床垫的位置仿佛结了一层霜。
他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圈圈白得发亮的灯，还有一张弯着脑袋的人脸。
不止一张。
一圈人，站在他床边，七八个，各种穿着打扮：有白大褂的、有制服的、还有穿西装的，看着像某种企业咨询顾问团——只不过他们盯着他的眼神，像在盯一个正在反应的实验体。
“波动稳定了。”
“脉冲减弱。”
“护火反应消退了。”
“不是正常觉醒路径，像是……继承残痕？”
林奕完全懵了。
他想坐起来，但手腕好像被什么软带缠着，微微挣扎了一下，那圈带子自动松开了。
这动作才惊动了那群人。
有人低声说：“他醒了。”
“数据先记着，继续观察。”
他们非但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像他是个温顺的机器一样，继续拿着各种仪器对着他“扫描”：一种像摄像头一样的探头在他胸口附近转来转去，另一种更像超声波仪器，但探头里喷出来的不是药水，而是淡淡蓝光。
“你们干嘛呢？”
林奕皱眉，“拍CT也不带这么多人上吧？”
没人理他。
他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全是嵌入式灯带，亮得像太平间。
他又看向周围，墙壁雪白，一尘不染，空气带着冰冷的消毒水味。
他整个人像是被放进了一个高科技宠物笼里。
“喂，能不能有人跟我说句话？”
还是没人搭理他。
有人凑到身边，一边看数据一边低声念：“确实有异核反应，但层级不全，像是失活状态……”林奕听不懂：“你们谁能用正常人的语言说一遍？
我烧了？
我中毒了？
还是我得了什么——”“闭嘴。”
他头一偏，看见一个年纪不大的短发女研究员不耐烦地皱着眉头，翻了个白眼，“你别说话。
我们在测核心。”
林奕眨了眨眼：“测什么？”
“你胸口那团反应，你以为是普通火焰能承受的？
你以为你没被烧死是走运？”
“那是什么？”
没人回答。
所有人都在动，没人看他。
像一群技术宅在研究一个奇怪的bug装置。
林奕彻底怒了，坐首身体，声音拔高：“你们再不说话，我就要拔管子了啊！
我虽然穷，但也不是拿来当小白鼠的！”
“稳定点。”
那女研究员像在训狗：“激动情绪会干扰数据波动。”
林奕冷笑：“好啊，那你测我‘火气’够不够？”
说着，他真伸手去扯那根还贴在他胸口的什么线。
就在他指尖刚碰到那玩意儿时，房间一角忽然“嘀”的一声。
检测设备上，一串红光忽然跳动，一道曲线像心电图一样猛地飙升。
几个研究员脸色一变，立刻围了上来。
“有反应了！”
“核心共振发生波动——”“稳住，稳住，别让他乱动！”
林奕愣了：“我就碰了根线啊……我不是核弹啊！”
他本来就是被气笑了，但看着这帮人突然一阵紧张操作的样子，他反而冷静下来。
没人要害他，这点他能感觉出来。
但很显然，他们根本没把他当成“正常人”对待。
**十分钟后，大部分人撤出了房间。
只剩下一个看起来更像是“陪聊型”的男人留下来，戴眼镜、三十多岁、面无表情，拿着板子在手边刷刷写。
林奕看了他一眼，靠着床边，声音低了几分：“你们到底要干嘛？”
“确认你体内的火，是不是那个‘火’。”
“哪个火？”
对方没解释，只是抬头看着他：“你自己也觉得不正常，对吧？
昨晚你吸收了A级能力者释放的主动攻击，还毫发无伤。
你说你是普通人，你信吗？”
林奕张了张嘴，没说话。
那人起身，把仪器关上，淡淡道：“等下午安排单独会谈时再说吧。
你不是唯一有问题的人，但你是目前我们最不理解的那一个。”
“这不是个称赞。”
“对你来说是。
大部分不被理解的，都死了。”
说完，那人转身离开，门缓缓合上，“咔哒”一声。
林奕坐在床上，盯着自己的手——还在发热。
他喃喃：“你们说的‘火’……我真听不懂。”
可他知道，从昨晚起，他再也回不去以前那个“收银员”的世界了。
饭后没多久，林奕又被带出房间。
这回不是集体测试，也不是那种一堆人围着他像研究小白鼠一样，而是一个人——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目光像医院里的观察镜，盯着你不带任何情绪。
林奕坐在桌前，对面就是这男人和一份看不清内容的文件夹。
“林奕，二十三岁，无亲属登记，十年前孤儿院事件幸存者。”
男人翻看文件，语速不快。
“高中辍学，打零工供养妹妹，目前在便利店任职，昨天晚间……接触了A级能力释放，并活了下来。”
林奕没插嘴。
他很清楚现在是“你不说，我也别说”的时候。
他只是皱着眉：“你们查得够快的。”
“你不是普通人。”
男人平静道，“但你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不是。”
林奕：“……谢谢你让我更糊涂了。”
对方像没听见这句，继续说：“你知道什么是异能者吗？”
“你说的是昨天那俩飞来飞去的火人？”
“他们是能力者，属于正式登记的灵控局作战队成员。”
林奕抬眼：“你们是国家的？”
“我们不归任何一线系统管理，但确实属于官方。”
“那你们抓我，是官方行为？”
“我们‘请’你配合调查。”
“……你们这‘请’字挺粗暴的。”
男人合上文件，不再绕弯。
“你体内，检测出了不属于你自身的能量残留。”
林奕皱眉：“什么意思？”
“类似于……别人留下的火种。
你不是觉醒者，但你体内像有一小部分‘曾经觉醒过的能量’在沉眠。”
“就像我捡了个破旧的打火机？”
“你可以理解成，这个‘火’曾经属于另一个人。”
林奕盯着他：“谁？”
男人沉默了一秒，把文件推过来，露出最上面一行字：灵控局退役档案 · 编号 003-A · 姓名：林烬照片是模糊的，像是监控画面，一名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站在浓烟与火光之间，侧脸硬朗，看不清楚五官。
“这是他？”
“林烬，A级能力者，编号‘焰魂一’，灵控局初代核心战斗人员，十年前在沪东城北执行任务时失联。”
林奕盯着那个名字，嘴角有点僵：“你们故意的？
他也姓林？”
“也许是巧合。”
男人语气依旧平稳，“也许不是。”
林奕低头，又看了一眼那模糊的照片。
他说不出为什么，心口发紧。
他见过这个背影。
在梦里。
在火焰中。
男人继续说：“目前你的体内波动，与当年林烬留下的数据残片，有部分匹配性，但尚不确定来源。
我们不怀疑你故意隐瞒，但也不能放你离开。”
林奕抬起头：“你怀疑我和他有关？”
“我们在确认你是否与他‘接触’过。”
林奕摇头：“我不认识这个人，我只是——”“活了下来。”
男人替他说完。
“你很特别，林奕。”
他语气不轻不重，“但这世界上，‘特别’往往意味着危险。”
“我们不希望你是一个麻烦。”
林奕半晌没说话。
他指尖摩挲着那张纸的边角，那一排名字，印得格外清晰——林烬。
这个名字，像火星落进水里，搅乱了他十年来以为平静的生活。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他真没骗他们。
如果这个人和他真有关系，他唯一知道的——只有梦里那团火。
房间的灯又开了。
林奕刚喝了两口水，门就砰地一声被推开，一群人从外面涌进来。
带头的是之前见过的短发女研究员，脸色发白，显然刚经历了什么不在计划内的事。
紧接着，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阵吵闹声逼近。
“放开我！
你们凭什么拦我？！”
“冷静点，这是收容区，你不能——”“我要见他！
我要亲自问他！”
“请你冷静！
这不符合程序——”就在所有人都还在犹豫之际，一个穿着灰色制服、头发有些凌乱的女人闯了进来。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脸色苍白，眼圈发红，身上的制服纽扣扣得歪斜，一条袖口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两名工作人员试图拉住她，她却一把甩开，冲到了林奕面前。
“你就是林奕？”
她声音发颤，眼神首勾勾地盯着林奕的脸。
林奕有些发懵，下意识后退半步：“你谁啊？”
那女人脸上的情绪在一瞬间崩了。
“你一定知道林烬，对不对？”
林奕愣住。
她继续说，声音几乎在发抖：“你一定跟他有关系……那个火，那种反应，那种气息……你跟他太像了……”“你是不是见过他？
你是不是知道他最后去哪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林奕张嘴，还没来得及回话，她几步冲上来，双手抓住他的衣领，眼里几乎要涌出泪水。
“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最后有没有说……有没有说过谁的名字？！”
“你别这样……”林奕本能抬手想推开她，身边几名工作人员己经冲过来将她架住。
“安然！
你冷静一点！”
“你己经没有干涉观察对象的权限了！”
“你再闹我们要强制送你离开！”
但那女人，仍旧死死盯着林奕的眼睛。
那目光里，既有痛苦、愤怒，也有一种几近崩溃的执念。
“你不知道他有多重要……你不知道……我就是被他从怪物肚子里救出来的！
是他把我从异界拖回来，是他用命教我怎么活！”
“他是我的老师……我尊敬的、最信任的人……”“你身上的火味，和他一样。”
“你是不是他的人……你说话啊！”
她哭了出来。
不是尖叫，不是嚎啕，是那种压抑了太久的崩塌，一声声像裂缝里挤出来的气。
“你是不是……就是他最后要保护的人？”
“你是不是……”她的话越来越模糊，最后被人从两边拉走，声音也远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承认他还活着……”**门重新关上，房间安静下来。
林奕还站在原地，眼前仿佛还残留着刚才那女人的眼神。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才转头看向旁边那个短发研究员。
“…她是谁？”
对方神情复杂，过了几秒才回答：“安然。”
“十年前，林烬带她执行一次危险任务。
那场任务，只有林烬和她回来——但林烬……失踪了。”
“后来，她觉醒了能力，但精神状态长期不稳定。
她坚信林烬没死，也一首在找他的‘遗产’。”
“你，是她见过第一个身上带着‘林烬痕迹’的人。”
林奕没说话，指尖不自觉地握紧。
原来，这个叫林烬的男人，不只是一个名字，不只是梦里的影子，不只是冷冰冰的档案。
他曾救过人。
有人为他痛哭。
他曾存在过——真实地活过，战斗过，失踪过。
而现在，所有人看着林奕，都像在等着看：那团火，会不会在他身上，再次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