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面脱落的白灰下,歪歪扭扭写着"好好学习"西个红字,黑板上方的五星红旗边缘己经卷起毛边。
她缩在教室后排,看着前排同学掏出花花绿绿的塑料文具盒,再低头摸摸自己补丁摞补丁的布袋子,里面装着爷爷用废木料削成的铅笔。
"大家好,我是新来的陈书兰老师。
"清脆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穿白衬衫的年轻女人抱着教案走进来,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响。
林晚的目光瞬间被她吸引——那是不同于山村里任何女性的气质,书卷气像山间薄雾般萦绕周身。
第一堂语文课,陈书兰在黑板上写下"落霞与孤鹜齐飞"。
粉笔灰簌簌落下,她转身时眼里有星光:"同学们,文字是有生命的。
闭上眼睛,你们看到了什么?
"林晚第一次觉得,那些方块字不再是枯燥的符号,而是化作漫天晚霞,有孤雁掠过她的心头。
放学后,陈书兰总留林晚补课。
破旧的办公室里,煤油灯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你看这篇《背影》,"老师用红笔在课本上批注,"朱自清写父亲翻过月台买橘子,看似平淡,却藏着最深的牵挂。
"林晚想起自己常年 absent 的父亲,忽然眼眶发烫。
陈书兰从抽屉里摸出块硬糖塞进她手心:"晚晚,文字能治愈人心。
"可生活的困窘不会被诗意消解。
寒冬腊月,林晚的冻疮肿得握不住笔,只能把脚塞进暖水袋里,缩在被窝里背课文。
母亲把省下的鸡蛋偷偷塞进她饭盒,自己却就着腌菜咽红薯。
林晚看着母亲日渐佝偻的背,暗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初中的数理化像拦路虎横在眼前。
林晚在煤油灯下反复演算几何题,草稿纸铺满土炕。
月考成绩出来,她的语文永远名列前茅,数学却在及格线挣扎。
班主任摇头叹息:"林晚,偏科太严重,这样考不上高中的。
"中考放榜那天,林晚盯着红纸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指尖在"落榜生"名单里找到自己时,眼前一片模糊。
山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远处传来母亲唤她吃饭的声音。
她蹲在田埂上,泪水砸进泥土,惊起几只蚂蚱。
"复读吧。
"爷爷把攒了半年的鸡蛋卖了,换来皱巴巴的学费,"去镇里的补习学校,住你表姑家。
"母亲连夜给她缝制新被褥,絮了最厚实的棉花:"路上当心,别省饭钱。
"复读的日子是黑白的。
凌晨五点,林晚摸着黑往学校跑,露水打湿裤脚。
教室里己经亮起零星的灯光,她在后排坐下,翻开被翻得起毛边的《五年中考三年模拟》。
午休时别的同学打盹,她偷偷溜进图书馆,在作文选里寻找灵感。
晚上十点下自习,她踩着月光走回表姑家,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
暴雨倾盆的傍晚,林晚的帆布鞋陷进泥坑。
她索性脱了鞋,赤脚跑在泥泞的路上,怀里紧紧护着装试卷的塑料袋。
雷声轰鸣,闪电照亮她倔强的侧脸。
回到住处时,浑身湿透的她发起高烧,却仍强撑着背单词,首到意识模糊。
母亲得知后,连夜走了二十里山路来看她。
林晚在昏沉中听见母亲的啜泣:"咱不读了,妈养你......"她费力地抓住母亲的手:"我能行。
"那一夜,母亲守在床边,用凉毛巾一遍遍敷她滚烫的额头。
寒来暑往,当复读班最后一次模拟考成绩公布,林晚的名字赫然在前三列。
她摸着试卷上鲜红的分数,突然想起陈书兰老师说过的话:"文字能治愈人心,而坚持,能创造奇迹。
"放榜那天,山坳村飘起细雨。
林晚站在贴满喜报的学校门口,雨水混着泪水滑进嘴角。
她终于在红榜最上方,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不仅是一张高中录取通知书,更是她用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为自己铺就的、通向山外世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