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造月亮
反抗的念头刚刚萌芽，就被更严密的控制所覆盖。
最终，他被放置在一个纯白色的房间里。
西壁光滑如镜，触手冰凉，没有任何多余的棱角和缝隙，仿佛一个巨大的、被掏空的象牙骰子。
头顶，一块巨大的单向玻璃如同沉默的巨眼，冷漠地注视着下方。
林觉知道，那是观察窗，窗后，必然是更多双眼睛，或者说，更多的传感器。
这里，是“冷静室”。
一个听起来比“0号病房”更具人文关怀，实则却更加令人窒息的囚笼。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但比0号病房更加纯粹，也更加……绝望。
之前的药物效果尚未完全褪去，西肢依旧有些不听使唤的麻痹感，但与《***》卦象代码共鸣后获得的片刻清醒，如同黑暗中的一小簇火苗，顽强地在他意识深处燃烧。
他尝试活动手指，金属镣铐冰冷地锁死了他的手腕和脚踝，将他固定在房间中央那张同样纯白的束缚床上。
除了眼球，他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大幅度的动作。
“高级分析……”林觉回想起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心中一阵发寒。
他的微弱反抗，非但没有带来转机，反而将自己推入了更深的漩涡。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没有日夜交替，只有头顶那片永恒不变的惨白光源。
林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瞳孔深处，那枚由金色代码构成的“赛博舍利子”与《***》卦象代码缓缓流转。
他开始尝试主动去“看”这个世界。
视野中的一切，在金色代码的解析下，逐渐显露出本质。
白色墙壁的分子结构，空气中悬浮的微粒，甚至束缚床冰冷的金属质感，都在他眼中化为一行行不断刷新、滚动的绿色数据流。
他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贪婪地吸收着这些前所未见的信息，尽管大部分他依旧无法理解，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接受“治疗”的疯子。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头顶的照明板，亮度开始缓缓降低，最终，陷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只有观察窗，依旧透着一丝微弱的、来自外部走廊的光线。
这是……夜晚？
林觉的心脏微微一缩。
在这个连时间都模糊不清的地方，任何变化都值得警惕。
他下意识地转动眼球，望向房间唯一可能与外界有所联系的结构——一个位于墙壁高处，巴掌大小的，紧闭的换气窗。
从他的角度，勉强可以看到换气窗外的一角夜空。
以及……月亮。
一轮皎洁的弯月，静静地悬挂在深蓝色的天鹅绒幕布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这本该是能抚慰人心的景象，却让林觉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因为，在那弯月的表面，靠近边缘的阴影区域，有一行极其细微、几乎难以辨识的白色小字。
如果不是《***》卦象代码赋予他远超常人的视觉解析能力，他根本不可能注意到。
那是一行英文代码。
Made by Tencent - Moon_Texture_Ver7.3“腾……讯……制造？”
林觉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
他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视觉代码解析出了Bug。
腾讯？
那个在他模糊记忆中，属于上个世纪的，以社交软件和游戏闻名全球的互联网巨头？
他们……制造了月亮？
这他妈是什么B级恐怖片外加三流网络笑话的混合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触手，从他的尾椎骨一路向上，瞬间攫住了他的整个灵魂。
他拼命地眨眼，试图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没有错。
那行细小的白色代码，清晰、稳定地烙印在“月亮”的表面，带着一种工业化的冷漠和毋庸置疑的宣告。
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积聚、翻滚，几乎要炸开。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沉的绝望。
如果月亮都是“制造”的，那星空呢？
他所看到的一切，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缸中之脑……实验品0号……”这些冰冷的词汇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与眼前的“腾讯月亮”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他灵魂颤栗的图景。
他猛地集中精神，瞳孔中的金色《***》卦象代码急速旋转，光芒似乎也明亮了几分。
他将自己提升后的观测能力，毫无保留地投向那片深邃的夜空。
下一秒，他看到了。
整个星空，都像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动态贴图！
那些闪烁的星辰，不过是预设的像素点在按照固定的轨迹运动。
在某些“星空”的边缘区域，他甚至能看到极其微弱的、类似图像处理软件中常见的像素撕裂和颜色溢出现象！
“原来……全他妈是假的！”
林觉的内心在狂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股腥甜的铁锈味从齿缝间弥漫开来。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连同他的理智，都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然后被狠狠地踩在脚下，碾成了最卑微的尘埃。
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催生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平静。
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片虚假的星空，和那个可笑的“腾讯月亮”。
巨大的骗局，弥天的谎言，他就像一个被精心饲养在玻璃缸里的观赏鱼，自以为拥有整个海洋，却不知自己所有的悲欢离合，都只是缸外看客的一场消遣。
药物的麻痹效果似乎因为这剧烈的情绪冲击而有所减弱，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层次的精神诱导。
一些奇異的念头，一些“保持稳定”、“接受现状”的暗示，如同无形的丝线，开始试图缠绕他的思维。
不行！
不能被它们控制！
林觉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必须保持清醒，哪怕是以最痛苦的方式。
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被束缚的右臂上。
镣铐的边缘，有一处打磨得不够平滑的金属毛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寒光。
没有犹豫，林觉猛地绷紧了手臂的肌肉，用尽全力，让手腕在那处金属毛刺上狠狠划过！
“嘶——！”
剧烈的刺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皮肤被割开的灼热感，鲜血渗出的黏腻感，清晰地反馈到他的大脑皮层。
这股纯粹的物理痛楚，像一把锋利的楔子，狠狠钉入了那些试图麻痹他、诱导他的精神丝线之中，将它们暂时从中截断。
久违的，带着血腥味的清醒感，重新占据了他的意识高地。
更令他意外的是，随着这股剧痛而来的强烈情绪波动——愤怒、屈辱、不甘、以及一丝病态的兴奋——竟然让他体内那由《***》卦象代码与“赛博舍利子”融合而成的金色代码，运转速度陡然加快！
金色光芒在他意识深处疯狂闪烁，如同超频的处理器。
林觉感觉到，自己对周围环境中那些绿色代码的“读取”权限，似乎又提升了一点！
那些原本模糊不清，或者只能解析出表层含义的代码段，此刻竟然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够看到一些更深层次的逻辑结构。
这是一个……意外之喜？
林觉的嘴角咧开一个扭曲而疯狂的弧度。
痛苦，能让他保持清醒。
而清醒，能让他变得更强。
在这个操蛋的世界里，这似乎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变强路径。
他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冷静室”的每一处细节，用他那双被《***》代码强化过的眼睛，扫描着墙壁、地面、天花板，以及那扇紧闭的合金门。
门禁系统。
林觉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合金门旁那个不起眼的电子锁面板上。
在金色代码的视野中，门禁系统的内部代码流如同一条条细密的金色溪流般缓缓流淌。
它们复杂、精密，层层加密。
但，就在这看似天衣无缝的代码结构中，林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又在以固定频率重复出现的……瑕疵。
那是一段极短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冗余代码，在每次系统自检循环到特定节点时，会产生一个瞬时的、微弱的逻辑冲突。
这个冲突不会引发警报，也不会影响系统的正常运行，但它确实存在。
一个Glitch！
一个周期性的安全漏洞！
林觉的心脏狂跳起来，血液因为这个发现而加速奔涌，甚至盖过了手腕上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
这个Glitch太微小了，小到几乎不可能被常规的安全检测程序发现。
但对于此刻拥有《***》代码解析能力的他来说，这个微小的漏洞，却如同在无尽黑暗的隧道尽头，陡然亮起的一盏逃生指示灯！
“只有活着出去，才能搞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什么鬼！”
林觉的眼神变得无比狠厉，求生的欲望如同燎原的野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一个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要利用这个Glitch！
他开始调动全部的精神，驱动着瞳孔深处的《***》卦象代码，在脑海中疯狂推演。
每一次Glitch出现的精确时间，持续的微秒数，可能触发的连锁反应，逃离后可能遇到的守卫布局，监控的死角……无数的信息流在他的脑海中交织、碰撞、重组。
他就像一台人形的超级计算机，以自身的情绪和生命力为燃料，进行着一场豪赌般的运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觉完全沉浸在这种高度专注的推演之中，手腕上的伤口己经不再流血，凝固的血痂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瘙痒。
他对于疼痛的感知似乎也变得迟钝起来。
就在他将整个逃脱计划的初步框架在脑海中构建完毕，准备进一步完善细节的时候——头顶那块单向的观察窗外，一抹微不可察的红光，如同鬼火般轻轻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那个熟悉的、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冰冷系统提示音，再一次，也是第一次，在这个纯白色的“冷静室”内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0号实验体脑波活动频率出现异常峰值，精神状态评估为‘高度不稳定’，有潜在的‘觉醒’风险。”
“根据‘***’系统最高权限指令，准备执行……‘格式化’预案。”
“格式化倒计时，60秒。”
林觉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凝固。
格式化？！